我心向往你 — 第 7 章 (7)
不悅地盯着季桐,“桐桐,你鬧夠了沒有?回房去反省反省自己。”
季桐心中不甘,還要逼問,見父親垮着臉,似是動了真氣,只得怏怏回房。
☆、心疼宗佑
? 姜九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動動手動動腳,怎麽都不舒服,抱着枕頭睡到床尾,也還是別扭,以至于她懷疑睡得不是自家的床。她坐起來看看鄧蔻蔻,鄧蔻蔻一動不動,側臉埋在枕頭上,呼吸輕緩均勻,貓咪一樣安逸。
姜九心生嫉妒,恨不得一腳踹醒她心裏才平衡。她又躺下,挺屍好一會兒,仍然毫無睡意。她思索了一下,認為自己是想吃東西了,她不是很餓,可是她感覺空虛,此時唯有吃東西能讓她獲得一些滿足感。
她翻身下床,踮着一只腳,放慢腳步走出卧室。樓下客廳裏亮着燈,也不知是慧姨忘了關,還是樓下有人。
果然是樓下有人。
季宗佑坐在陽臺上,背對客廳,頭頂吊燈投下的光暈籠罩住他的身影。他左手邊一盞茶,右手裏夾着一支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一縷輕煙袅袅而升。
姜九看着他的背影,一時有點呆住了,深沉,寂寥,郁郁寡歡,啧啧,真可憐,她不敢看。她不想打擾他,轉身蹑手蹑腳準備離開,卻聽見他開口叫道:“小九。”
背後有眼?她幹脆單腳跳過去,扶住他的椅背,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來。她瞄一眼他的煙,再瞄一眼他的茶,“你這架勢……思考前半生?”
季宗佑伸手彈掉煙灰,把剩下的半截煙按滅在煙灰缸裏,側頭瞧她一眼:“你又是幹什麽?”
她兩手抓住椅子扶手,往後挪挪屁股,換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大大方方說:“我吃夜宵。”其實內心覺得沒有絲毫深沉氣質的自己太不洋氣,低人一等似的。季宗佑的眼神也印證了“吃貨遭人嫌”的論點。她心裏就有點不爽了,是,她晚上在酒店沒少吃,可她消化功能好這也有錯嗎?她壓根不想跟他解釋這一點,理直氣壯地回視他,難不成他不給吃?他轉頭避開了她的視線,看向別處,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于是她起身準備到廚房煮東西,随口問他:“你吃嗎?”
他搖搖頭,面無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有顧慮。
她想起那一晚在南珠餐廳自己親手烹制的豪華版水煮面,至今汗顏不已。她特意強調:“用慧姨存的老湯煮,味道肯定不會差。”
他不為所動:“我不餓。”
她一跳一跳進了廚房,很快煮好了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牛骨青菜面。季宗佑倒也沒有完全放任她不管,感覺她差不多煮好了,走進來幫她把面端到陽臺放在圓桌上,順便把筷子也擺好。
姜九埋頭吃了一口,然後情不自禁“唔”了一聲:“像小時候吃過的面。過年的時候,我媽熬了牛骨湯,就給我們煮面煮火鍋吃。”
她提到小時候,季宗佑的表情有了些變化,很感興趣。他問:“你小時候還喜歡吃什麽?”
姜九一下子也來了興致,她好久沒有和人暢快地聊過天了,關于小時候的事,她簡直說不完。她吞掉口中的熱湯,兩手抓住椅子往前帶一帶,神采奕奕說:“很多啊。有的東西現在想想也不見得多好吃,但在小時候看來絕對是美味。”
她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我家後面那條河,你們管它叫護城河,我們那邊的街坊管它叫老河沿,那時候河堤兩邊種着很多柳樹,還有槐樹,初夏的時候,我和姜伍就爬上樹捋槐花,剛長出的小花苞,一串串捋下來,裝到小竹筐裏,滿滿一筐端回家,我媽就裹上面粉給我們炒炒吃。一粒粒的,香噴噴的,特別好吃。可惜就能吃那麽幾天,槐花很快就開得很繁盛了,那樣的花就不能吃了,不過看着好看,聞着也香,太香了,甜香甜香的味兒,熏鼻子。”
他不說話,看着她,眼神很柔軟。
她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兩眼發光,完全沒有注意他的神情,只顧滔滔不絕:“我小的時候喜歡過冬天,天特別冷,一出門凍得鼻尖疼,但一想到快要過年了,就很開心。臨近過年,我媽會給我們做鹵肉吃了,大塊大塊的肉放在大鍋裏熬,熬幾個小時,屋裏樓道裏都飄着肉香味,我和姜伍都要急死了。我們跑到樓下,過馬路去小賣部買小煙花和小摔炮,噼裏啪啦玩一通,回家一看,肉還沒出鍋,站在廚房門口咽咽口水,轉身再跑出去玩。我媽管我們管的嚴,決不允許我們下手到鍋裏撈肉吃,必須等到她說可以吃了,才能吃。”
“……後來我爸媽不在了,我和姜伍就再也沒吃過鹵肉了,外面有賣的,可是看着就不好吃,肉也不是好肉,油乎乎,髒兮兮,什麽都堆在一起。我媽說食物是有靈魂的,所以做菜要用心。”
說到這兒,姜九頓了一下,才繼續說:“說起來姜伍最聽我媽的話了,他煮個方便面都比我用心。”突然又話鋒一轉:“熊孩子,幾天沒來了,連個電話也沒有。”
季宗佑若有所思:“小伍不來,大概是對我有些失望。”
“你怎麽他了?”姜九随口一問,埋頭吃面。
季宗佑擡頭望望玻璃窗外,看不到丁點星光,只有靜默的樹影伴着路燈。他換了個姿勢,調整氣息:“因為他很在意你這個姐姐。”
姜九不傻,他這樣說,她自然就懂了:“都怪你亂挑擔子。”嘴上數落,其實心裏很感激,為了他們姐弟之間能夠和平相處,他寧願犧牲自己在姜伍心目中的偉岸形象。因此她也确實省了不少心,至少可以先踏踏實實過個年。
“你挑個時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小伍。”他語氣太溫和,透着體貼勁兒,乍一聽還以為他說要陪她回娘家。
抱着禮尚往來的心态,姜九認為自己也應該向季宗佑表達一下關心,給他當一回聽衆:“說說你吧宗佑哥,你和你的堂兄弟們關系好嗎?你們會打架嗎?”在整個家族裏,他這一輩的兄弟姐妹不算少,但在他們家他是獨子,父母又去世的早,想來也會感到孤單。
季宗佑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在我二十歲以後,幾乎就沒有見過他們了。”
姜九詫異:“為什麽?斷絕關系了嗎?”不然還有什麽可能性?總不可能都不在人世了。
季宗佑這一次的回答很利落,也有點模棱兩可:“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都有各自的生活,相聚不太容易。”
“那你家這麽多産業,要靠你一個人撐下去嗎?”她光是想想都替他累得慌。
季宗佑拿起煙盒,想吸一支煙,看了看姜九,又把煙放了回去,“爺爺說他們都沒有經商才能,只有我才最像他的孫子。還有大伯,爺爺說大伯也很像他,有能力,有魄力,只可惜現在大伯的智力水平和小孩子差不多。”
關于大伯的事,姜九聞所未聞,此時不免吃了一驚,聽上去大伯曾經智力超群,後來發生了什麽?
“爺爺告訴我,在我五六歲的時候,大伯因為救我,差點溺水身亡,搶救過來以後就成了如今這樣。”說罷季宗佑伸手拿了一支煙,沒有點燃,只是拿在手裏輕輕摩挲。他又想起爺爺的敦敦教誨:家人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理當為家人着想,為家人付出,無怨無悔。
姜九挑起一筷子面條正要往嘴裏送,聽到這裏又放了回去,唉,真可憐,好像伸手摸摸他的頭。她實在詞窮,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于是只好慷慨地把自己的面推到他面前,“你……吃點吧。”
自那次夜間閑話之後,姜九深刻地意識到,她要對姜伍更好一點,與季宗佑比起來,她有一個做飯好吃關心自己脾氣臭的親弟弟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
周末下午,她從餐廳回來,上樓換了件衣服,拿上提前寫好的購物清單,準備出門。
走到院門口,她又把購物清單拿出來看,盤算着是否再加上幾項。冷不防,購物清單被人搶了去。擡頭看見季宗佑。
季宗佑單手捏着,一列一列看過去:蘇打餅幹、黑面包、辣白菜方便面、槟榔、可樂、脫脂牛奶、橙子、蘋果,毛巾、潔面乳、香皂、指甲剪、內褲……
“搞批發?”他擡眼看看她,似笑非笑。
姜九奪過來,疊好放進包包夾層裏,“對啊,給姜伍送去,讓他拿到學校批發。”
季宗佑正巧空閑,提出和她一起去商場。免費搬運工,何樂而不為。姜九翹起三根手指,準了。
車子剛駛離別墅區,姜九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正是姜伍。姜伍難得打電話給她,她臉上不覺浮出微笑,拿着手機沖季宗佑晃一晃顯擺:“這就叫心有靈犀。”
她施施然地接通:“喂,小弟。”繼而她眉頭緊蹙,“你說小姑怎麽了?……你別急我們很快就到。”
挂上電話,她語氣急切道:“宗佑哥,前面左轉,先不去商場了。”
☆、被氣犯病
? 姜伍在電話裏急得差點哭出來,說季桐出事了。姜九的心立刻就懸了起來,姜伍反應這麽大,仿佛季桐已經不行了似的。她也不敢和季宗佑說太多,怕影響他開車,一路上緊緊抿着嘴巴,生怕心髒跳出來。
到了姜伍的住處,門半開着,姜九先一步推門進去,看見季桐坐在沙發上,微微前傾着身體,看上去并沒什麽大礙。姜九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季宗佑神情略顯緊張,他大踏步走過去問季桐:“藥有沒有帶在身上?”
姜九這才注意到季桐的反常,她緩緩地大口呼氣,面色蒼白,額頭微微冒汗,神情委頓,精神虛弱。
“帶了,已經噴過藥了。”姜伍代替季桐回答,他聲音低低的,流露出一絲歉疚和自責。
姜伍想起這之前發生的事,仍覺得心有餘悸。
他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剛剛洗完澡,便着一件睡袍去開了門。看到季桐站在門外,他楞了一下,平時只有季宗佑偶爾會來,自他搬進來連姐姐都沒有來過,季桐這樣突然出現太出乎意料。
“小姑,你等一下。”他反應過來,立刻又把門拉上,轉身回卧室三下五除二換上家居服,重新開門迎客。
季桐一進來便四下打量,這是季家的房子,三室兩廳,寬敞明亮,暖氣充足,她穿着厚厚的外套不免感到有點熱,于是脫掉外套挂在衣架上,轉回身審視地看着姜伍:“大周末,你待在家裏學習還是玩游戲?”
姜伍擺出應付家長的老實态度:“小姑,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季桐在客廳轉一圈,湊到電腦前瞅一瞅,“英雄聯盟?我也玩,玩得不太好,改天你教教我?”
姜伍有點不好意思,他最近幾乎把上課以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團戰了,覺很少睡,飯很少吃,尤其是周末,在電腦前從天光大亮坐到天光大亮,人都快熬成一堆腐肉了,自己都惡心自己了,于是去洗了個澡重新活過來。如果季桐早一點來,恐怕會熏死。
“小姑如果想學,等我放寒假好好教你。”姜伍把電腦前的椅子拉開請季桐坐,季桐也沒跟他客套,點開人機,重新開局……姜伍的表情立刻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原以為季桐是謙虛,卻原來她說玩得不太好其實是吹噓,玩人機能叫玩得不太好麽,分明是不會玩。
“我用哪一個英雄比較好?”季桐刷着界面,問得很認真。
姜伍:“……你都會哪個?”
“女警,寒冰。”
姜伍:“……那你喜歡哪個就用哪個好了。”
季桐:“這兩個我都不喜歡,但我不會玩別的。”
17歲的姜伍和22歲的季桐聊着這些無聊但也輕松的話題,姜伍漸漸覺得自己對這個小姑有所改觀,她似乎并不像平時所表現的那麽招人厭,如果她不是那麽排斥他姐姐的話,他會更願意和她相處。如果她不說他姐姐的壞話,他是絕對不會和她撕破臉的。
因為季桐說了姜九的壞話,姜伍非常不客氣地把她往外趕。
原本兩個人正在談論游戲這個話題,季桐漫不經心插-入一句:“你見過你姐姐的男朋友嗎?”
姜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兩秒鐘後反應過來了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雖然他有時比較沖動,但他不蠢,如果姐姐最終嫁給宗佑哥,那季桐就是姐姐的婆家人,為了姐姐他能亂說話嗎?
季桐咔噠咔噠點鼠标清着小兵,又追問:“你姐沒有男朋友?那她懷的誰的孩子?”
姜伍掃了一眼季桐的頭頂,頂着一頭柔軟順滑的頭發明明可以做一個小軟妹,怎麽嘴巴又毒又賤?他兩步跨到沙發前咚地坐下來,生悶氣。
而季桐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你也不知道懷的誰的?你姐這樣可不好,名聲都毀了,将來拖着個孩子怎麽嫁人?你也不勸勸她?要我說孩子打掉最好,生下來也是受罪……”
“你有完沒完?”姜伍突然爆發,情緒激動難以自控:“麻煩你出去,以後不要再來了。”
季桐沒料到姜伍會這麽大脾氣,在她面前他一向很怪的,此刻被這樣對待,她臉上也有點挂不住:“你急什麽,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真的認為你姐現在這樣沒問題?”
“我姐怎麽樣用得着你說嗎?”姜伍氣壞了,口不擇言:“我姐就算是個破鞋,也比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強!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不是仗着你老爸,你以為會有人搭理你嗎?你這樣的女人最大的優勢也不過就是家世好,如果你是窮光蛋,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真正喜歡你,就算現在你有錢,也不會有男人愛上你,願意讓你給他生孩子!!”
季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她驚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姜伍,忽然呼吸急促,喘不上氣,眼看就要暈過去了。
姜伍趕緊上前扶住她,他被她吓壞了,以為她被自己刺激得犯了心髒病,一時之間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只見季桐一手撫着胸口,一手微微顫抖着指向衣架上的外套。姜伍迅速反應過來,她随身帶着藥,他小跑過去翻她的衣兜,發現一小瓶噴劑,只有這個。他拿給她,她急切地朝嘴裏噴了幾下,過了一會兒,呼吸稍微平穩一些,但症狀并沒有減輕多少。他問要不要送她去醫院,她擺手,有氣無力說:“讓我歇會兒。”
等姜九和季宗佑趕到,她的病症已經相對穩定了一些。
季宗佑很疑惑:“怎麽會突然犯了?”季桐一向注意保養,偶爾犯病也只是咳得比較厲害,呼吸稍微紊亂,不會像這次這麽大反應。
姜伍原本也沒打算隐瞞,好漢做事好漢當,他正欲張口,季桐搶在他之前開了口:“怪天氣太冷,我又穿的不多,在外面呆的時間長,凍着了。”
季桐說得極為認真且自然,季宗佑信以為真,姜九更加不會懷疑什麽,她反倒覺得季桐犯病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可憐,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傲慢神氣,可見她的這個病是很折磨人的,一時間對她充滿了同情,決定以後無論她對自己什麽态度,都不和她計較了。
“小姑,你現在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姜九在季桐旁邊坐下來,抽了幾張紙巾讓她擦汗,一面觀察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顯然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季桐一手捂在胸口處,一手拿着紙巾輕輕按壓額頭,然後搖了搖頭:“不用,歇會兒就行了。”
姜伍确信季桐是真的沒事了,悄悄呼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但也沒心思再玩游戲了,他擡腕看一眼電子表,再看看季宗佑、季桐和姜九征詢意見:“快中午了,我煮點東西咱們一起吃吧?”
季宗佑伸手拍拍他的肩,“去吧,別煮太難吃。”
姜伍懷着好好表現将功補過的心态一頭紮進廚房忙活開了。平時都是他自己做飯吃,廚房裏備的東西不算少,肉菜蛋奶一應俱全。他先在爐竈上支一口鍋,加水加牛骨,開火熬煮,再接半盆冷水解凍牛肉,然後從料理臺下面的櫃櫥裏拎出一個大的塑料袋,拿出蓮藕、香菇、娃娃菜、菠菜等等。
姜九走到廚房門口就見姜伍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背兩只手肘支着大腿上,在摘菠菜。兩只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幹起活來靈動麻利,絲毫不拖泥帶水。這多難得,将來哪個女孩嫁給他都是個有福的。姜九作為姐姐越想越覺得驕傲,她踱步進來,這裏看看那裏摸摸:“小弟,你這是準備做什麽?”
“火鍋。”姜伍聲調平緩,不顯露任何情緒。他沒有擡頭看姜九,只顧着摘菜,旁邊的菜筐裏整齊碼放着不少摘幹淨的菠菜,新鮮碧綠。
姜九眼前一亮:“小弟,你真聰明,這種天氣吃火鍋最合适。而且火鍋做起來最簡單不講究廚藝。”這樣就不用擔心在季家的公子小姐面前露怯,即便他們口味刁鑽,也能應付。火鍋嘛,吃得就是個熱騰騰火辣辣的氛圍。
“是嗎?”姜伍對她的說法顯然難以茍同。
姜九立刻明白自己的話容易讓弟弟誤會自己在質疑他的能力,她想起來弟弟煮火鍋從來是自己炒制鍋底的,獨創秘方,口味一絕,她微微一笑又說:“對我而言是那樣的,一鍋亂炖,簡單實惠。”
姜伍沒有再搭話,一臉的不屑一顧。
被自己的弟弟鄙視了,姜九多少還是有點不愉快,她伸手輕輕推一把姜伍的後腦勺,嘟哝一句:“什麽态度……”姜伍随着她手上的動作晃了一下腦袋,沒有和她一般見識,埋頭繼續幹活。
姜九湊到爐竈旁掀開鍋蓋,水花翻滾,牛骨湯頑固地躺在鍋底,湯色還不成氣候,她蓋上鍋蓋,準備撤離廚房,又一想,如果白吃不幹活就不能給弟弟樹立良好的榜樣,于是在姜伍旁邊蹲下來,拿起一根大蔥,用指甲輕輕劃開一點外皮,揭開剝下去,露出長長一截雪白的蔥段。蔥剝得這麽好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對了,小弟……”姜九把光溜溜的蔥擱在菜筐裏,看着姜伍問:“小姑這種情況能吃火鍋嗎?”
☆、作妖開始
? 姜伍頓了一下,他原先只想到吃火鍋驅寒,又相對熱鬧自在些,反倒一時忽略了季桐的身體狀況,下一秒他就有了主張:“那就做成清湯的。”
姜九頓時有點掃興,吃火鍋她可是無辣不歡。姜伍掃了她一眼,把她的心思都看在眼裏,他說:“湯是清湯,不過可以單獨炒一些辣醬。”
“你懂我。”姜九一高興推了姜伍一把,用力過猛,推得他一個趔趄,小板凳也随之歪倒,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姜伍無語地瞅了姜九一眼,起身端起菜筐到水池旁洗菜。
姜九跟過去,探身看着他洗菜,一面對一對張開的十根手指:“還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一直不需要。”姜伍呼啦呼啦涮幾下菠菜,大手一撈,擱在另一個菜筐裏,娃娃菜也如法炮制,循環幾遍,任務完成。
姜九插不上手,只好離開廚房來到客廳。
季桐的身體狀況已經基本穩定了,她竟然在玩游戲!而季宗佑則在看書,看姜伍的歷史課本,津津有味……姜九覺得這會兒自己有點多餘,但還是背着雙手大搖大擺走到季桐身後,盯着屏幕由衷贊嘆:“小姑,你好厲害,都有3個人頭了。”她見姜伍玩過,平均水平一局10個人頭左右,有時狀态不好5/20,死20回氣得想咬鼠标……她也試着玩過一兩局,每每露臉每每被秒殺,簡直無顏面見江東父老。
季桐聽她誇得真誠,悠悠地開口道:“玩的人機。”
姜九:“……”她剛才沒注意,誇得有點用力過猛了。
姜九轉頭看看季宗佑,沒話找話:“宗佑哥,你喜歡玩兒這個嗎?”
季宗佑:“不喜歡。”
姜九:“你會玩兒嗎?”
季宗佑:“不會。”
姜九:“……好同志。”
季宗佑:“……”
至始至終季宗佑的目光都聚焦在書頁上,沒有擡頭和姜九有過眼神的交流。不過他猜也知道,姜九很可能把他這個不喜歡玩游戲不會玩游戲的男人看作是老古板了。事實上他說“不喜歡”“不會”是指“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意思,他從小接受商業訓練,六七歲開始就跟着爺爺旁聽各種會議,見各色人等,甚至連動畫片也幾乎不曾看過,總而言之他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少年時光更是乏善可陳,學業和各項培訓充斥着他的生活。
天長日久,他對于玩樂這方面的事幾乎沒什麽概念,完全不知道要玩什麽,受爺爺的影響他休息的時候也不過是看看閑書,喝茶閑坐,下下棋,室外活動也就只有跑步這一項。習慣了,覺得這樣也挺好。
季桐玩游戲上瘾了,吃飯的時候,她對季宗佑說:“下午不要載我回家了,我要住在這兒,跟着姜伍玩游戲。”
季宗佑伸出筷子正要夾菜,聽到這句,停住了動作,然後把筷子放回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季桐。
姜九和姜伍也都愣住了,不明白姑奶奶到底玩的哪一出。
季桐端起盤子撥了一些豆腐到鍋裏,然後輪流瞧瞧他們三個,不懂他們幹嘛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她也不打算過多解釋,只是吩咐季宗佑:“你讓人在客廳放個卡座,再搬臺電腦過來。今天下午就開始弄吧。”
姜九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小姑,姜伍還要上學。”那有時間天天陪你玩游戲?
季桐斜她一眼,不以為然:“我不會影響他學習,再說寒假就快到了。”
姜九:“……”
姜九把求助的目光轉向季宗佑,他自己的親姑姑他倒是想個辦法。
季宗佑表情陰郁,很頭疼,對于這個小姑他早就忍無可忍了,即便她年紀小,終究也是長輩,怎麽就沒有半點長輩的樣子呢。從小她就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所有人都寵着她讓着她。表面上他是侄子,而實際上他更像她的哥哥,需得無條件包容她的壞毛病和無理要求。他不是沒有拒絕過她,爺爺也不是沒有管教過她,只是有時你若真的惹她不高興,她立馬犯病給你看。
這并不是污蔑她,季宗佑至今記得,五年前,她放暑假回國的第四天的中午,她遞給他一個吃了一半芒果,要求他幫她吃掉,當時她編了一個看上去很充分的理由:“宗佑,我吃水果吃得好飽,這半個芒果實在吃不下了,你幫我一下,好嗎?扔掉好浪費,爸會罵人的。”
季宗佑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哪有人讓別人吃自己口水的?不覺得惡心嗎?以為搬出爺爺來壓他,他就會妥協?未免太低估他。于是他毫不留情拒絕了:“我不喜歡吃芒果。爺爺罵人,那讓爺爺吃好了。”爺爺最寶貝她,想必不會覺得惡心,更不會拒絕。
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後,越過她準備上樓去,忽然聽到後面發出異常的響動,他一回頭,她半躺在地上,還帶倒了一把椅子,她手撫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氣,一副馬上就會窒息的樣子,他吓壞了,以為她又犯病了,快步走到客廳,拉開一個抽屜,拿出噴劑,折返回去把藥遞到她手裏,她接過藥卻沒有立即往嘴裏噴,而是喘息着對他說:“水,給我一杯水。”
他又轉身,大踏步朝廚房走去,聽到呲呲的噴藥聲,他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只這一眼讓他覺得心驚,他萬萬沒想到季桐竟然在演戲,她右手握着噴瓶,左手半掩着嘴,嘴卻是閉着的,噴瓶的噴頭對準左手手心,呲——呲——呲,每一下都噴到了手心裏……
他沒有拆穿季桐,若無其事地倒了杯溫水端給她,她端着水杯,全情投入地喘氣咳嗽,還配合上拍撫胸口的動作,以假亂真,堪稱最佳影後。
那天他最終還是沒有吃那半個芒果,季桐要的是他的愧疚自責,他就也表演給她看,讓她滿意,免得她又到爺爺那裏告黑狀。她每表達一次對他的不滿,爺爺對他的要求就會更嚴苛一些。對此爺爺顯得很坦蕩:“男人應當忍一切所不能忍,方能磨練自己的心智。何況對待自己的家人又有什麽好計較的。”他并沒有因此對爺爺有過任何怨言,爺爺只有小姑這一個女兒,盡可能地保護她容忍她,無可厚非。
只是從那次以後,從內心到表面他對小姑都無法再産生親近之感。
這次季桐要搬來和姜伍一起住這件事,他原本不打算幹涉,也是因為他深知自己不具備那個能力。但姜九希望他管,他就不能無動于衷了,決定采用迂回戰術:“你住到外面來,爺爺一定不放心,小伍還是個孩子,他顧不了你。”
季桐不為所動:“這小區很安全,不會有事。我住到這兒心情會好,爸一定會答應。”
季宗佑不放棄,繼續游說:“你得自己洗衣做飯打掃房間,這些你做得來嗎?”他想單這一條或許就能讓季桐打消念頭,她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剝個雞蛋殼都要保姆代勞,何況其他。
季桐側頭看他,仿佛他是一只白癡:“我為什麽要自己做?派個專業的人來做這些不就行了。”
“不行。”季宗佑斬釘截鐵:“小伍是男孩子,他必須盡早獨立。”
“那……”季桐轉而看向姜伍,眼神裏分明寫着給他機會盡孝道的意思。
姜伍很無奈地低下了頭。
季宗佑眼看說不通,情緒不免煩躁,他微微蹙眉:“小姑,你一定要給別人添麻煩才滿意麽?”
季桐也沒了好臉色:“我怎麽給別人添麻煩了?我不就想在這兒住幾天嗎?這是什麽天大的事?”
姜伍一看兩人似要吵起來,下意識有些緊張,生怕季桐情緒一激動又犯病,他連忙挺身出來做和事佬:“好了,小姑,這是你家的房子,你想住當然可以住,只要你別生氣就好。”
姜九瞄一眼自己的弟弟,這委曲求全的小模樣從來沒有對自己這個姐姐展現過,連口頭上服個軟都幾乎是沒有的。想想自己這姐當的可不怎麽成功。
季宗佑無計可施,只能如了季桐的意,打電話交代左牧實施。
左牧是幹活小能手,季宗佑吩咐的大事小情,他總能以最快的速度的完成,而且質量有保證。電腦是他從集團總部搬來的,最新購置,配置最優;卡座是他自己家的,乳白色真皮,珠光黑色木質扶手,簡潔優雅。
季桐很滿意,擺開架勢一頭紮進游戲裏不出來了。旁人都成了背景板。
左牧對季桐的行為感到很意外,在回去的車上,他忍不住問季宗佑:“季小姐怎麽突然對游戲這麽癡迷了?以前也沒見她這樣啊?”
季宗佑倒不覺得意外,她是季桐,演員季桐,她做出任何反常的舉動都不足為怪。
姜九看季宗佑冷着臉,還以為他是不滿自己的姑姑作為大家閨秀癡迷網絡游戲有失身份,她說:“我倒覺得玩玩游戲是好事,人會訓練的越來越聰明,因為不聰明只有死的份兒。像我,我就不夠聰明……”
季宗佑側頭直盯着她,以眼神詢問:你說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鳥屎領帶
? 南珠餐廳門外的梧桐樹下,姜九坐在木質長椅上曬太陽,順便聽取大胖周的報告,大胖周叽裏咕嚕的聲音簡直比催眠曲更管用。姜九手肘支着椅背,身體微側,手指點着自己的額頭,一下,兩下……節奏緩慢,她企圖利用這微小幅度的活動驅趕睡意。
大胖周忽然安靜了下來,姜九以為他彙報完了,也就沒有在意,繼續閉着眼睛養精蓄銳。
“姜經理?”大胖周的聲音顯得有點不滿和委屈。
姜九勉強撐開眼皮瞅了瞅他:“嗯?”
大胖周清了下嗓子:“我剛才跟你說的下個月活動方案……”
南珠連鎖餐廳雖然是統一管理,但各家店還是可以根據不同情況在經營策略上做出些許調整,大胖周腦筋比較靈活,姜九三五不時地就會叫他策劃一些新穎的小活動,她最終決定是否采用。
姜九換了個姿勢,整個上半身靠在椅背上,覺得更舒服了一些,也更加……有助于睡眠。她決定把大胖周打發走,踏踏實實打個盹兒,于是她說:“明天交個書面文件給我看看。”現在廢話少說。
“……你說要讨論讨論……”大胖周正說在興頭上,觀衆不聽了,他有點郁悶:“姜經理,你怎麽能這樣呢?”
姜九立馬不困了,坐直身子,盯着大胖周。大胖周以為她又有興趣了,趕緊接着原來的思路繼續講,講了幾句,發現她眼神不對勁兒,心裏就有點發虛了:“經……經理,我說的不對?”
“你跟你女朋友還好嗎?”
大胖周疑惑:“很好啊。……經理,你到底聽不聽我講?”
姜九:“你這麽沒眼力勁兒,你女朋友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