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倩？”聶原整個頭瞬間炸開了鍋，在沒有回頭時只是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就在自己轉身這一刻開始，他仿佛看到了整個大學的青春時光，而那其中最重要的女人眼下就在自己面前，那種沖擊感，讓整個身體開始搖晃不止。

李倩亦是如此，從大學跟聶原分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近距離看過彼此了，每一次，每一次當她來診所拿生活費，遠遠地看着這個曾經那麽喜歡的男人朝自己走過來時，她只能選擇躲起來，不敢讓他發現自己。

而當下，站在住院部二樓的兩個人，在藍子俊的安排下，多年後，終于重逢。

盡管周圍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但都突然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彼此，還有兩顆跳動不休的心髒。

“我不是，你認錯了。”李倩迅速轉身拔腿就要逃走。

但剛走了幾步，手臂卻被聶原拉住。

“不！你就是李倩，我沒有認錯，就是你！”

往事如同潮水洶湧而來，那些封存在記憶中的畫面和聲音好像從來都沒有因為時間的拉扯而消失。

“小原原，我跟你說哦，你大學畢業後只能娶我，非我不娶你知道嗎？”

“行行行，非你不娶好了吧？”

“真的？”

“真的，不騙你！”

“那麽拉鈎蓋章我就相信你！”

“別啊，咱倆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嗎！我說了畢業後娶你就一定會娶你，你還不相信我嗎？！”

“那你只是嘴上說說誰相信啊？！”

“那…要不然我們先生米煮成熟飯？只要你不後悔，我肯定會說到做到，如何啊？”

“滾開啦！誰要跟你煮成熟飯啊！”

“哈哈哈哈哈，別啊，怕啥？來啊哈哈哈哈哈！”

“啊啊哈哈哈哈！”

“我真的不是，先生你認錯人了！”李倩還在狡辯，哪怕整個身體已經被聶原拉住，他已經走到了自己跟前，李倩仍低着頭否認，盡管，這個否認聽起來是那麽的無力。

“倩，你怎麽了？你是還在記恨我嗎？因為我當初辜負了你，狠心分手出國去留學？”聶原皺着眉，已經顧不得護士站的小妹對自己投來的好奇目光，“是，當初都是我的錯，但是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也都快30的人了，你還在耿耿于懷嗎？”

李倩埋着頭不敢直視聶原灼熱的目光，她沒吱聲。

“我出國後有嘗試跟你聯系，但你當時用的小靈通停機了，然後我就給你寫信，但每一次都被退了回來，後來我才知道，你被退學了，聽當時的同學說，你是因為、因為懷孕？”說到這裏時，聶原的聲音明顯都在顫抖，他搖着李倩的手臂，憋了好一會才将另外兩句話問出來，“是真的嗎？是我，我的嗎？”

“不是！你別亂想了！他們故意騙你，惡作劇的。”李倩咬着牙斬釘截鐵地否認，她擡起頭，甩開了聶原的手。

原本以為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去面對聶原，不怕和他四目相對，但，在他眼中，有一股濃濃的暖流，将她好不容易僞裝起來的城牆頃刻擊破。

“是，當時我也不相信，覺得他們可能是惡作劇，後來我回國後去你老家找你，想親口聽你說，但我幾乎走遍了整個河北，還是找不到你的消息，你好像突然就消失了。”聶原的眼神左右徘徊回憶，“那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嗯，好，我很好，謝謝關心。”李倩強忍着鼻尖的酸楚，毫無情緒的回答道。

其實，她的心底根本不是這個回答，她多麽想哭出來，哭的稀裏嘩啦天花亂墜，抱着聶原告訴她，對！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因為懷孕被退學，而且還跟家裏鬧翻，一個人帶着你的兒子就這麽過了十年。

可是，她不敢，真的，每當內心這股沖動幾近噴薄而出時，聶原父親的聲音就開始不斷回響。

“你要是敢讓我兒子知道這一切，那你就做好什麽都得不到的準備吧。”

“我們聶家在焱城的勢力，你心裏應該很清楚，想對付你這麽一個黃毛丫頭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你若真想破罐子破摔，我也會奉陪到底，不過我建議你最好考慮清楚，乖乖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每個月都有錢拿，等我孫子高中畢業我就送他出國留學，而你也可以得到一套房。”

“該怎麽選擇，全在你手上。”

李倩攥緊了拳頭，鼻尖的酸楚已經退卻，聶原父親的話這些年來她從未忘記過，每當意志薄弱堅持不住想要放棄時，這些镌刻在心上每一個字都會發出灼熱的光。

“那就好，那就好。”聶原看了眼李倩身上的制服，不禁有些詫異，“你現在在鴨脖店上班嗎？”

“嗯，我跟朋友合作開了家鴨脖店。”李倩勉強拉扯起笑容。

“這樣啊，看來你過得确實不錯，哎，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碰到，人生啊，每一天都像在演戲。”

李倩心裏咯噔了一聲，這句話不正是自己經常在聶原面前提起的嗎？

人生啊，每一天都像在演戲。

他居然還記得…

“那你結婚了嗎？有小孩了嗎？所以兜兜轉轉了半天，我以為你可能離開了河北老家，去了北京或者上海，沒想到你居然一直都在焱城…”聶原忍不住感慨，先前的激動情緒也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稍微緩解了些，只是，雖然李倩看似對自己的每個問題都有回答，但心裏總有個聲音像在告訴自己，答案也許并沒有那麽簡單。

“嗯，有，結了，有一個兒子。”李倩輕喘了口氣，開始琢磨找個什麽理由趕緊結束對話。

然而就在他們站着的這個位置，正好斜對着樓梯口，蜿蜒的臺階連接着一樓。

一個女人提着一個裝着厚衣服的麻布袋慢慢走了上來。

“真的嗎？看來你比我動作快多了啊！”聶原尴尬地笑笑，“連兒子都有了。”

“你呢？你還一個人單着嗎？”李倩忍不住發問，老實說，她的确很好奇，好像只要聶原點點頭，她就能看到什麽希望一樣。

“還是未婚人士哈哈哈，不過也快了，哦對了，今天下午我就要跟我女朋友去領證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該辦婚宴了，到時候你要來嗎？”說到王珍珍，聶原幸福的笑了起來。

然而他滿臉的幸福，卻讓李倩覺得無比刺目，她的眼睛裏驟然出現了一抹灰，是難過在即将流出前，最後一層薄薄的僞裝膜。

“到時候帶着你老公和兒子一起來，我們也可以…”

“聶原！”

王珍珍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聶原話都還沒說完，他和李倩同時回頭，朝樓梯口看過去。

王珍珍提着給媽媽裝着厚衣服的麻布袋站在原地，目光從聶原身上慢慢游移到李倩的臉頰旁，她從這個陌生女人的眼中讀到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頓時讓她覺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