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通常來講,災難不是最令人疲憊的，一場災難後的善後工作才是。

趙睿明甚至不知道這是否應該稱作是災難。沈秋走後，一場又一場談話和會議接踵而來,趙睿明都沒有時間去對所有事情進行反應,回過神來,他已結束漫長又疲憊的一天,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住所走去。

除了違規進行實驗的G市研究員，H市庇護所一個傷亡人員都沒有，無數的怪物還沒真正襲擊庇護所,就在沈秋的異能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秋。

趙睿明目光有些渙散，努力轉動着遲緩的腦子，還是沒能完全接受今天發生的一切。

誰能想到沈秋就是那個Shen呢？

趙睿明認識沈秋的時候對方滿打滿算十八歲，就是個純粹的晚上不睡覺早上起不來的熊孩子,任誰去懷疑都懷疑不到沈秋的身上。

除了覺得震驚,趙睿明還覺得有種觀看反轉劇的荒謬感。

沈秋一走，上面立刻把她的住所翻了個底朝天。沈秋有個自己住的房子，剛開始負責搜查沈秋房子的人都是沈秋的熟人，大家還心懷愧疚,然而一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玄關上的信。

上面是沈秋的字跡，“歡迎來我家,随便搜。”

她像是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到來。

沈秋大部分時間都在沈佳佳那裏住，而這處單獨的住房更像是沈秋留給自己人的禮物。

房子裏面很有沈秋的風格，維持了表面的整潔實際卻亂糟糟的,一番搜查下來,搜查人員發現最有用的是一個本子，位置在客廳桌子下，被用來墊桌子腿了。

上面寫了一大堆游戲場的規則和怪物的特點,還有不少沈秋注在旁邊的吐槽。

能看出來是心情好了就寫兩筆，心情不好就提筆怒罵血眼系統的随筆。

偶爾也會有不相幹的內容出現。

[誰來救救我，我姐做飯用電子秤和量筒！聽說趙睿明會做飯，但他看起來不太聰明……]

[啊，好煩，血眼系統發動所有怪物來殺我。]

[我的異能去哪了！那麽大一個異能呢=皿=！]

鑒于前幾日血眼系統宣布是最後一次更新了，從此不會再有投放怪物

的游戲場，沈秋的随筆也就沒有太大價值，最後這個本子給了沈佳佳和趙睿明。

說起來，沈秋最後也沒和沈佳佳好好告個別，就這麽大搖大擺地當着所有人的面跑路了。

趙睿明拿着本子的手微微顫抖，這個熊孩子！

但毋庸置疑，沈秋似乎是失去了自己的異能，又在今日尋了回來，名叫小花的貓自然也不會是她真正的異能。

衆人進行複盤，才發現沈秋平時看起來什麽都說，但實際上什麽都沒說過，她從未說過自己真實的想法。

她更像是一道影子，默不作聲地觀察周圍的一切。

晚上的會開了許久，最後沈秋的檔案被暫時封存，勉強在天亮前散會。

趙睿明升職後的住所是獨棟，旁邊的房子全都是平日共事的隊友們，安全性極強。

他站在自家樓下，慢吞吞翻找着鑰匙，冷不丁發現不對勁。

他家的燈居然是開着的！仔細一看，防盜門也被破開了，微微咧開一條縫！

趙睿明一下子就精神了，他找出通訊設備，随時準備發送敵襲信號。

他伏下身一手拿槍，卻聞到一股泡面味。

泡面味？

但他沒細想，猛地推門而入，“什麽人？！”

随着趙睿明推門而入，那股泡面味更重了，酸辣牛肉面的味道争先恐後地往趙睿明鼻子裏鑽，勾得他肚子叫了一聲。

發生的事情太多，趙睿明足有一天沒吃飯了。

随着趙睿明以标準的姿勢沖進來，将槍口對準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坐在客廳的人影正捧着碗吃面，聽到動靜擡起頭。

趙睿明：“……卧槽？！”

他念叨了一路的沈秋，居然就坐在他家的沙發上吃泡面！

沈秋擡起臉，臉上深黑色的眼睛形狀印記格外顯眼，她換了身衣服，把身上的白袍子換成了平日裏常穿的便服。乍一看，沈秋和平日裏的模樣幾乎無異。

“怪叫什麽，趕緊關上門，我可不想引來別人。”沈秋打了個哈欠，小花從她衛衣領口冒頭，毛茸茸的腦袋歪頭沖趙睿明叫。

……什麽情況。

趙睿明的腦袋直接死機了。

過了幾秒。

“因為無法判定你現在是否是人類，你被從庇護所人員名單開除了，按理來說沒有進入所有庇護所的權限。”趙睿明嘴上說着，身體卻誠實地關上自家大門。

“哦。”沈秋放下碗，自然地說，“沒飽，小明，你這兒有沒有別的吃的了？”

“你不會自己翻冰箱？”趙睿明在将近兩年的時間裏作為男保姆的基因動了，罵罵咧咧沖進廚房後才反應過來，“你不是說了很帥氣的臺詞後遠走高飛了嗎？還回來幹嘛？”

沈秋打着哈欠往沙發上一攤，“話是那麽說的……上路前不得先解決完溫飽和各種問題嗎？這才是現實。”

小花跟着“喵”了一聲。

不等趙睿明問，沈秋就倒豆子般将她表面離開庇護所後幹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睿明的表情也随着沈秋的敘述越來越精彩。

他在被上級領導約談的時候，沈秋回了趟家，換了衣服，還洗了個澡。

他在開會的時候，沈秋收拾了自己的房間，将自己來過的痕跡抹去，留下來一封寫着“随便搜”的信。

還是他在開會的時候，沈秋逛遍了庇護所，順便聽了一耳朵庇護所對她的安排，具體情況比趙睿明這個當事人知道的還多。

真是膽肥了！

沈秋笑眯眯的，當做是誇獎。

“不是，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些本事？”趙睿明大受打擊，他記得沈秋的潛入課成績不怎麽樣啊！

老實人受到了沈秋的大聲嘲笑，“因為什麽都會的話，我豈不是分分鐘就掉馬了！而且，”沈秋點了點臉側的眼睛印記，“現在的我确實不依靠過去的經驗就能輕松潛入這裏的所有地方。”

趙睿明臉色嚴肅下來，“你到底是什麽情況？真變成了半人半怪物？”

“唔。”沈秋含糊地應了一聲，她摸着臉露出意義不明的笑容，“要湊近看看嗎？”

趙睿明走上前去，沈秋臉上多出來的準确來說更像是一只緊閉眼睛，平日裏只裂開一條漆黑的縫隙，像和眼睛等長的黑線。

上面散發的氣息也很危險，沒等趙睿明細想，那條縫隙忽然擴大，猛然睜開來和他來了個眼對眼！

趙睿明差點吓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沈秋這個沒良心的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吓一跳吧！”

趙睿明：“喂！”

沈秋慢悠悠說：“行了，別擔心了，是可控制的。”

他剛想拿沈佳佳來威脅這個快上天的熊孩子，卻忽然想起沈秋正處于離家出走的神奇狀态。

“你姐現在在研究所呢，不和她道別嗎？”

提起沈佳佳，還在嚣張大笑的沈秋瞬間安靜。

“啊，已經和她道別了。”沈秋微微側過臉，在沒有印記的另一邊臉側上赫然是紅彤彤的手指印。

悲傷，臉頰肉被憤怒的姐姐掐腫了。

趙睿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沈秋放下碗，伸了個懶腰，“最後回來瞅一眼，我就真該走啦！”

小花落到地上，也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其實以你的身份留下來，研究所一定會全力研究你的身體問題，”趙睿明想到今日開會的內容，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告訴沈秋，“更何況，首都庇護所那邊有投靠官方的舊日游戲場玩家，他們正向這邊趕來，說不定可以幫你。”

然而沈秋露出意興闌珊的神色，“他們啊，還是算了。你也離他們遠點，從游戲場活到現在的沒一個好東西。”

“你也把你自己罵進去了。”趙睿明提醒道。

“其實我比他們更危險？”沈秋笑起來，“別老傻乎乎的了，我要真的是僞裝多年的惡人可怎麽辦啊……”

她打開了朝向後院的窗戶，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

“什麽意思？”趙睿明問。

“嗯，就是你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的意思。”沈秋說，“照顧好我姐，我估計會離開有一陣子。”

“什麽時候回來？真不留下？”

“真不留下。”沈秋聳肩，“我現在被所有怪物追殺，誰跟着我誰倒黴。等什麽時候穩定下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她從窗戶上一躍而下，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趙睿明追到窗戶邊，外面黑漆漆的，沈秋早已無影無蹤了。

行吧，他們這些大人不就是負責掃尾的嗎？

趙睿明罵罵咧咧地收拾廚房，

才想起還有個表沒做，來到書房，赫然發現他的電腦是開啓模式，裏面的資料被翻了個底朝天。

靠！

那些對沈秋的體諒煙消雲散，若是01還在，一定和趙睿明很有共同語言。

不要輕易相信沈秋！果然是從舊游戲場存活下來的狡猾玩家！

一出H市庇護所的範圍，小花便變大，沈秋坐在格外巨大的貓貓背上開始發呆。

怪物偵探的能力真挺好用的，沈秋削去了身上大部分的怪物占比後，顯然較白天一個視線就能看清怪物所有底細的超炫強度差了很多，但好歹比之前什麽都靠沈秋親自動腦子來的快。

庇護所之外的世界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了，各種怪物在現世圈定自己喜愛的地盤，一步三個怪物的密度甚至都不算誇張。

沈秋算了算，要到達目的地只靠小花的腳程還要很久的路程，她坐起來看向順着她的氣息再次追逐而來的怪物，選了一只看起來能堅持住長距離旅途的大鳥。

沈秋閉上眼睛，接着，那只屬于怪物的眼睛陡然掙開，S級怪物的氣息散發開來。

小花停下來，追着沈秋跑的怪物們面面相觑。

人類的氣息怎麽忽然沒了？

從黑貓的背上下來的人型生物散發着屬于怪物的味道，有的怪物見狀不感興趣地離開了。

什麽鬼，感覺怪生受到了欺騙。

沈秋招手，在S級怪物的威壓下，大鳥乖乖落在她身前。

“勞駕，搭個順風鳥。”沈秋笑嘻嘻地說。

新的交通工具起飛了，沈秋看着下方越來越小的庇護所，以及更遠處不少急匆匆向H市趕來的車，她的心情不錯。

“好的，獲得了新能力，還弄明白了大部分問題，暗處不安分的家夥們也開始蠢蠢欲動，這次的行動應該值得一個S級評價。對吧？”沈秋帶着點炫耀習慣性地對空氣說道，卻發現回答她的只是一片寂靜。

沈秋沉默了幾秒。

“哦……看來得把後續任務也提上進程了。”沈秋自言自語道，“把異能找回來，讓金色空間的某個倒黴蛋醒來，然後把01借給我唠嗑。”

她解鎖手機，打開相冊，最近一張照片赫然是拍攝自趙睿明電腦的一張檔

案圖。

這張個人檔案來自特殊執行部門的歷史資料庫，右上角是一個黑發黑眼的成年男人照片，他看向鏡頭，目光沉沉，眼底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沈秋知道，很快他就要在游戲場中落敗了。

“戚金，23歲，特殊執行部門創建人，異能‘系統’，創建後第二年便失蹤……”沈秋輕快地念着，“怪不得01說特殊執行部門絕對安全，他還真在這兒待過。”

她頓了頓，又評價道，“成熟版戚金也是喪氣滿滿，慘慘。”

大鳥載着沈秋飛躍了大半個國家的距離，數日後，沈秋在一處偏僻之地降落，這裏生長着一顆足以遮天蔽日的大樹。

以它為中心，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結界。

SS級怪物，世界樹。

沈秋只是接觸到了邊緣，載着她的怪物大鳥便慘叫一聲，灰飛煙滅。沈秋也感到火燒火燎，似乎對方只針對怪物。

奇妙。

沈秋主動收起怪物的氣息，改變了最初的計劃，只展露人類的那面。

神奇的是，那結界沒有任何傷害沈秋的反應，她順利地被接納進去。

沈秋站在原地，她眼前的景象卻變了，裏面人來人往，穿着特色服飾的當地人熱情地接納了她，“第一次有外面來的人，累壞了吧？快進來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