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跟頭一天一樣沒有下雨，暴雨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就停止了，由于昨晚在母親家吃的太多，早起正坐在馬桶上的葉峰看着窗外的豔陽發呆，放在卧室充電的手機響了起來，幾番慌亂弄完，從衛生間跑到卧室剛拿起手機，鈴聲卻停止了。

是小何打來的電話，剛準備回撥過去，手機又震動起來。

“又有新發現了？”葉峰脫掉睡衣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幹淨的T恤。

“知我者莫若你啊，我找到載孫立華的司機了，同時，我們還從死者的通訊記錄裏發現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東西！”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出小何在電腦那頭眉飛色舞的樣子。

“什麽東西？！！”葉峰追問。

“嘿嘿，想知道嗎？趕緊來警署啊，還賴在床上的人沒資格知道哈！”熟悉的小何式套路又來了。

“你放心我早就起床了，剛準備出門。”葉峰穿好了衣服，将挎包從衣架上拎起就往大門走。

“好嘞，那一會見。”

鎖完門将鑰匙放回包裏時，葉峰摸到了另一串鑰匙，掏出來一看才想起是母親家的鑰匙，昨晚她從屋子裏将備用鑰匙拿出來放在桌上，坐到王叔的身旁開心地向自己宣布，倆人已經計劃好幾天後去東南亞旅行，泰國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當然此行除了到處玩之外，最重要的是去曼谷看房，想買一套公寓，因為王叔本身是教泰語的，雖然現在快到退休年紀了，但不想一直這麽玩下去，正好母親和他都喜歡泰國這個國家，所以決定過幾年去那邊定居，同時王叔還可以去當地的語言機構教本地人中文，既可以生活又能養活自己。

母親的話讓坐在一旁的葉峰腦中出現了一個場景，想象着媽媽和王叔老年的生活，自在又安逸，這就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啊，記得當初她嫁給爸爸時不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嗎，希望能陪在心愛的人身邊，不一定掙很多錢，但也不至于為了生活而發愁，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方式，都可以自己選擇。

也正是因為如此，做生意失敗的父親為了滿足母親的願望，決定背着全家人下海賭博，想趁此撈一筆，可哪知錢沒撈到，反而葬送了整個家。

所幸，中年的母親又遇到了王叔，一個相貌平平，但心地善良，永遠都想着要上進要學習的男人，而他，可以提供給母親最想要的生活。

葉峰無奈地嘆口氣，也許這就是命運，兩個男人都是為了同一個女人，一個拼盡了全力卻撞到頭破血流，而另一個卻能輕而易舉地實現。

人和人之間真的沒辦法比較，畢竟每個人的不同，從出生就開始了。

警署大廳繁忙一片。

因為家庭糾紛而大動幹戈的兩家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無助女人，前往探視因打架鬥毆被拘留的年輕男子的父母焦急地坐在外面等着通知，還有一個穿着破爛的幹瘦男人牽着一個小男孩坐在大廳的長凳上，心煩意亂地抓着本就不多的頭發，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焦慮和心煩，當然外人能夠看出的只有這些，卻不知他老婆為了改善家庭經濟狀況，偷偷背着老公在外面當小姐，最終被警方一舉抓獲，這個被警察通知才得知一切的男人，從工地匆忙趕回家，帶着還在家呼呼大睡的兒子來到警署，但到了這裏，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現實……

這裏就是混沌人間。

葉峰剛進警署工作時，那個已經被調走的副局長曾告訴他們，無論你是一個樂觀至上的人，還是一個悲憫連天的人，來到了這裏，你将會真正地看清楚這個社會和人心，到了那時候，你會再一次選擇自己想要的性格。

所以，雖然口頭上經常調侃小何，但其實在葉峰心底，蠻欣賞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外省男人的，在這個被稱為“混沌人間”的警署工作，還能保持開朗的性格，真的很難得。

“來了啊，大帥哥。”小何朝自己招招手，他拿着厚厚一疊文件站在過道上和另外一名同事談論案情。

“怎麽樣？那個司機怎麽說？”葉峰把挎包放到工位後，一步并兩步就往小何的方向走過去。

“嗯對對，所以我們有必要好好整理下思緒，別打草驚蛇了。”小何和另一個男同事交代起來，對方頻頻點頭，看着走過來的葉峰後面帶微笑地點了下頭，“行，那我這邊就先繼續保持追蹤，暫時不做行動，有任何異常向你這邊彙報。”

“嗯嗯好的，辛苦你了。”小何把資料遞給這名男同事，他接過資料後看了眼葉峰轉身就往電梯方向走，小何一把攬住葉峰的右肩，剛剛還是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這會竟公然在辦公場所吹起了口哨。

“你這小子膽子挺大啊，你不怕又突然轉角遇到王局？”想起上次小何同樣因為吹口哨正好碰上王局長，被一頓呵斥的場景，忍不住發笑。

“你以為我傻啊，我既然敢吹自然是因為肯定碰不到他啊，”小何得意洋洋地拍了下葉峰，“王局昨晚去蒙城了，聽說那邊發生了一起變态殺人案，帶了幾個兄弟去蒙城警局支援了。”

“哦，我好像聽說了……”葉峰這才想起來昨晚跟媽媽和王叔聊天間偶然在微信群裏看到的消息，“對了，司機那邊你聯系的怎麽樣？”

跟着小何，兩人走進了小會議室，小何停在了白黑板旁。

“司機記不清了，不過從出租上的打表記錄中查到，孫立華是在藍湖街二巷和四巷的十字路口上的車，為了證實這一點，我上午查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晚馬路上的監控。”

“藍湖街？……”葉峰的腦中立刻出現了一張焱城的地圖，藍湖街的位置在東北三環外，那裏住宅區居多，而且……“藍湖街隔忘憂園只有四個街區！！！”

“是的，而且，從監控上看起來，孫立華站在路邊等車時已經渾身濕透了，試想，就算在大暴雨晚上打車回家，誰會把自己淋得那麽濕？”小何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嗯，除非是想通過雨水洗掉些什麽。”葉峰垂着眼兀自回答起來。

“對，而且孫立華的手機還是關機狀态，照理說，他早就已經到了新加坡，沒理由一直關機的。”小何在白黑板前左右踱步。

“可是……這些都只是推測，我們始終沒有查到實錘的證據。”葉峰剛想說要不試試聯系下駐新大使館幫忙，但又轉念想到目前手上掌握到的證據，明顯不足以說服日理萬機的大使館官員。“對了，早上你在電話裏跟我說，在死者的通訊往來記錄中也查到了什麽對嗎？”

“對，這就是我為什麽犯難的原因了！”小何停下了腳步，收起平日的輕松笑臉，一臉正經地向葉峰看過來，“你之前不是查出來死者曾向孫立華借過兩外塊錢嗎。”

“是，借的錢給了她弟弟……”

“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但卻不知道……”小何的話截然而至。

“別賣關子啊，趕緊說。”葉峰皺起眉頭。

“幾個月前，死者曾發過一條短信叫她弟弟去死。”小何的表情嚴肅，若有所思，“然後她弟弟回複她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拉着死者一起死。”

“啊？”這是什麽話，這，要不是小何确确實實調查出來的，真的難以想象這是一對親姐弟會對彼此說出來的話。

葉峰和小何都明白，這麽簡單的對話背後，一定有故事。

兩人都沉默不語，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敲了幾下，推開而進的是剛來警署不到一年的女警察方慧，她着急地看着葉峰和小何。

“不好了，死者女兒範冉冉要殺了她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