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59 章 沒有可去的地方
疊煙閣在夜裏一直營業到次日卯時, 大堂裏歡聲笑語不斷,燈火徹夜長明。
孫靈陌方才受到的驚吓被鼎沸的人聲治愈了些,她特意挑了個前後左右都是人的中間位置坐了, 讓樂山拿了好些酒過來, 揭開酒封,給秦洛倒了滿盞。
秦洛眯起眼睛打量她一會兒, 問她:“到底怎麽了?”
孫靈陌手下一頓,擡頭問他:“剛才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然怎麽恰好在這裏碰見他。
恰逢嵇老頭從樓上下來,看見他們, 過來打了聲招呼。他年紀大了, 撐不住困, 吩咐了樂山好生照看店裏,他自去後院歇息了。
被他一打亂,秦洛就忘了她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轉而繼續問她:“這麽晚了,為什麽一個人在街上走,那個了不得的皇帝不是不肯放你出來嗎?”
她垂下眸, 輕輕眨了下眼睛,十分疲憊地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秦洛就一愣。
她看着自己面前盛滿酒液的杯子, 說道:“好像去哪兒都不對,哪裏都不安全。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我就算出來了,也沒有可去的地方。”
“為什麽?”
“有人要殺我,”她擡起頭,一雙眼睛清亮地看着他,毫不遮掩道:“陳錦婉要殺我。”
秦洛臉上神色明顯一沉,眼中光芒跳躍了些, 緊蹙眉道:“什麽?”
“信不信由你,”孫靈陌道:“原本我打算治好了皇上就離開這裏,可現在我發現,我不能走。我要回宮去,皇上不是喜歡讓我當官嗎,那我就當給他看。”
她給自己倒了杯酒,仰起脖子一口氣喝光了。
秦洛腦海裏還在不停回響着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依他對陳錦婉的了解,那人一向最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旦認定了誰,就會生出近乎病态的固執來。當初她遇到趙辰軒後,對他一見傾心,只因疊煙閣裏有個姑娘多看了他一眼,她後來就差點把那姑娘的眼睛剜掉。
孫靈陌并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她既說了陳錦婉在追殺她,那就肯定是真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陳錦婉已經成了皇上寵妃,竟然還是如此草木皆兵,只因孫靈陌與旁的姑娘略不同些,受了皇帝青眼,她就忍不住地要下手除掉她,以防未來會出現的任何可能。
沒有遇到趙辰軒以前,陳錦婉只是個單純的美貌女子而已。可是遇到趙辰軒以後,陳錦婉卻變得越來越心狠手辣,一點兒風吹草動她都要提前出手,生怕趙辰軒會被旁人搶走。
近來秦洛時常懷疑,他對陳錦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确喜歡過那個一笑百媚生,滿城無顏色的絕色女子,可在他喜歡她的時候,他以為她是個善良單純毫無手段的姑娘,并且以為她一直都是個善良單純毫無手段的姑娘。
可是現在的陳錦婉,他感覺自己好像不認識她了。
他又擡頭看向身邊那個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女孩,問她:“你明天回去?”
孫靈陌點了點頭:“是,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只要我離開皇宮,我就能過得好了。有些人我惹不起,可我總能躲得起。但是到現在我才知道,在有些事情上,逃避是沒有用處的。解決問題的辦法,首先是要直面問題。”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如鏡:“所以我要回去。不管以後會怎麽樣,我都不會再怕了,只要我努力地活過,我就不後悔。既來之則安之,我已經十六歲了,在這裏算是個成年人了,我必須勇敢起來,不能膽怯。”
秦洛看着她,勾唇笑了,說道:“你什麽時候膽怯過?如果你這種性子的都要被說一句膽小,那這世上就沒有勇敢的姑娘了。”
她一笑,彎着眼睛道:“多謝誇獎。”
秦洛也是一笑。可又想着她的話,默了默,問她:“你打定主意要回去,是不是想報仇?”
“是,”孫靈陌毫不遲疑,并不對他隐瞞:“她要殺我,我自然要回擊。”盯着他,說道:“我有錯嗎?”
秦洛默然。
“你要給她提醒嗎?”她說。
“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秦洛道:“所以你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
孫靈陌帶着點兒揶揄道:“可你喜歡她哎。”
對她這句話,秦洛意外地發現自己并沒有多少情緒起伏,他甚至自嘲般地笑了笑,說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小爺我還就不信,天底下就沒有漂亮姑娘了。”傾過身來,朝她靠近了些,說道:“是不是啊,小美人。”
孫靈陌看着他,嗤聲笑道:“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一個心儀的漂亮姑娘。”
兩人徹夜長談,喝了一夜的酒。天将明時秦洛已經醉得趴在桌上起不來了,孫靈陌讓人把他擡進屋裏休息,她自己抽出針來,給自己紮了幾下,讓自己清醒過來。
迎着初升的朝陽,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皇宮門口。
她擡起頭,看着巍峨的紅色城門。
第一次來時,她是被迫。可是現在,她要自己主動走進去。不管前路等着她的是什麽,她都不會再退縮。
她在心裏給自己加油打氣,擡起腳來,跨進了宮門裏去。
宮牆千裏,重新在她眼前綿延開來。
淵和殿中,太醫們戰戰兢兢地給趙辰軒背上換藥。初見到這道傷口,他們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皇上乃萬金之體,怎麽能受這種重傷?要是被太後知道,指不定要發怎樣一場大火。
好不容易給皇上換了藥,他們抹了抹腦門上的汗,行了禮準備離開。
趙辰軒冷着嗓音提醒他們:“除了你們以外,再有另一人知道朕受了傷,你們就自己去大理寺領罪。”
三個太醫哆哆嗦嗦地賭咒發誓,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等他們走了,背上強忍住的疼痛猛地朝他襲來,他不由得緊緊閉了閉眼睛。
一群庸醫,若是孫靈陌在此,怎能如此笨手笨腳,換個藥好像是給他扒了一層皮。
他疼得唇上起了一層白,一張清冷俊逸的臉上滲出層層冷汗。
門外有宦官回報:“應護衛來了。”
趙辰軒立即收斂起臉上痛色,調整出一副毫無異樣的樣子,說道:“讓他進來。”
少頃,一位身着墨綠衣衫,方臉寬額的護衛領命而入,過來對他躬身見禮,說道:“孫大夫已經回宮。”
他面上一怔:“她自己主動回宮?”
“是。”應淼道:“昨夜有刺客欲取她性命,她知道外面不安全,不敢在外逗留。”
又有刺客?趙辰軒蹙起眉來:“誰指使的?”
“是……”應淼有些猶豫,踟蹰半晌方道:“是容妃……”
趙辰軒臉上明顯一凜,眼中濃濃閃過失望之色。
“容妃?”開口時,他的嗓音染了層砭入骨髓的寒涼:“道慈觀縱火之人也是她?”
應淼道:“那個倒不是。縱火的是一個叫汐兒的女子,屬下已經把她帶進宮來,現下正在外面候着。她自己也都招認了,說是她記恨孫大夫,看見她孤身一人去了道慈觀,這才趁着夜間縱火。”頓了頓,問道:“不知皇上要如何處置?可要帶進來再審?”
“不必了,”趙辰軒有些不耐:“踢條白绫打發了吧。”
“是。”
應淼領命欲走。
又聽皇帝問他:“昨夜孫靈陌歇在了哪兒?”
“孫大夫跟秦洛在疊煙閣裏喝了一夜酒。想是她怕着了,不敢在外宿歇。”
趙辰軒垂眸不語,半晌道:“從今天開始,倚晴館外護衛人手加增兩倍。”
應淼回道:“是,屬下定護孫大夫無恙。”
等他走後,外面傳來女子不甘又怨恨的聲音。
汐兒直到現在才明白,那個俊美如神祇的公子,竟是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怨不得,怨不得他就連收她做個粗使丫鬟都不願意!原來是他嫌她!
汐兒又是震顫,又是不甘,等應淼過來命人把她拉走時,她拼了命地想沖進屋,再跟他說最後幾句話。可那些人哪裏肯讓她進去,上前死死地将她攔住,硬是架着她走了。
“公子!”汐兒撕心裂肺地朝屋裏喊:“公子!你為什麽連我最後一面都不肯見!你不是救了我性命,又給我贖身了嗎,你明明對我有情,可現在為什麽要對我這麽狠心!”
那些奴才聽她說得實在不像樣,伸手把她的嘴死死捂住了。
孫靈陌走進院子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
汐兒的眼睛瞬間睜大,無比怨毒地怒瞪着她,被捂住的嘴裏透出些嗚嗚囔囔的聲音。
奴才們把她帶到了後院一間雜物房,兩個人把她按住,一個人拿着白绫過去,活活地把她勒死了。
孫靈陌雖然沒有看見,可也想象得到汐兒會是什麽下場。她知道自己是個有用的人,趙辰軒輕易不會取她性命。可是現在,她眼睜睜看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宮裏悄無聲息被處死,心裏還是不禁害怕起來。
她嘴裏發幹,擡腳往前走了幾步,對韋德道:“煩公公通報一聲,我要求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