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39 章 花魁
“我從來沒想過騙你們。”
許久, 孫靈陌才找回自己的聲線,說道:“只是我一個人來到京城,為了行走方便才扮了男裝。誰知道太後突然遣人将我帶進宮裏, 我再想解釋的時候, 已經是不能了。本以為我很快就能走,可皇上一紙诏書下去, 我又進了醫官局,根本就出不去了。”
墨衣男子看了她一會兒,說道:“你既然這麽不喜歡做官, 何不去找皇上說清楚, 辭了官去。”
孫靈陌道:“自然是要辭, 等皇上的毒解了,我就自請出宮,絕不多待。”
男子目光微閃, 情緒間有片刻的失神。
孫靈陌擡頭問他:“剛才那個老伯是你什麽人,親戚嗎?”
男子垂了垂眸,沒說什麽, 轉身走出門去。
孫靈陌跟上去道:“還好你發現的及時,要是我們晚半個時辰過來, 毒性蔓延至肺腑,那位老伯必死無疑。”
男子并不理她, 自顧自過去解了馬,帶着她沿原路回去。
自從孫靈陌莫名其妙在京城裏消失,濟仁堂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複往日人山人海的樣子,那些同行免不了過來冷嘲熱諷一番。俞燈山全不在意,有了朝廷賞的那些金子, 他就算現在就回家養老也足夠了。
今日仍沒什麽客人過來光顧,俞燈山早早收了工。收拾好東西,正呵欠連天準備關門,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猛地竄到自己跟前,笑道:“俞掌櫃!”
俞燈山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財神爺孫大神醫。
他樂得困意全無,喜氣洋洋把孫靈陌請到屋中。又見與之同行的還有另外一位男子,那男子生得俊俏不凡,儀表堂堂,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貴胄之氣。面上雖無什麽表情,可一雙眼睛卻是不怒自威,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俞燈山想,孫靈陌是從宮裏出來的,認識的人肯定是非富即貴。當下不敢怠慢,差人泡了壺壓箱底的好茶端上來。
孫靈陌見跑腿的雜工換了副生面孔,問他:“元蔔人呢?你換雜役了?”
卻聽俞燈山道:“他入宮去了。”
“什麽!”孫靈陌瞪大了眼睛:“他在這裏待得好好的,跑皇宮去幹嘛?是不是你給他氣受了?”
俞燈山連忙擺手:“不不不!你既然吩咐讓我好生照管他,我哪敢給他氣受。是元蔔那小子自己非要去,說是要進宮找你,我攔都攔不住。正值朝廷招募民間廚師,前幾日在榆林街擺下擂臺,但凡懂一點庖藝之術又身家清白的,皆可報名參加。元蔔也不知走了什麽運,在烹饪比賽裏拔得頭籌,被宮裏的公公看上,當天就被領走了。”
孫靈陌擔心道:“好好的去宮裏幹什麽?那裏虎狼橫行,有進無出的,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一旁的墨衣男子正端着杯子喝茶,聽到她的話,微微擡頭含義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可不是嗎!”俞燈山接茬:“宮裏頭雖然是金山銀海的,可稍不留意就要獲罪,哪比得上宮外逍遙自在。像他那種缺筋少心的,指不定哪天就出了差錯。可他偏偏不聽,說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宮裏,怕你受了欺負,到時候連個幫手都找不着,這才非要去宮裏找你。”
孫靈陌道:“這個傻元蔔,我還能被人欺負了不成,從來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
俞燈山見她入宮不過一月有餘,神色間卻已憔悴了不少,只怕是受了什麽罪,對她囑咐道:“無論如何,你在宮裏都要留個心眼,做事勤勉些,千萬別被人挑出錯處。以你的醫術,将來加官進爵,青史留名,恐怕都不是難事。只是最要緊的還是先保全頭上這顆腦袋,時刻謹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孫靈陌道:“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等将來時候一到,我是要出宮的。”
俞燈山忙道:“這話可不能随便說,皇宮豈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別再說這種話了,當心惹禍上身!”
孫靈陌瞥了旁邊的墨衣男子一眼,看他仍是神色自如,臉上并無什麽異樣。
又跟俞燈山寒暄幾句,孫靈陌與墨衣男子一道告辭出了門去。
街上正是一片燈火通明,道路上各色行人如織,路邊小販高聲吆喝着招攬顧客,攤子上的金石玉器看得人眼花缭亂。
一些發簪首飾實在做的精巧,孫靈陌一時忘了自己的男子打扮,忍不住停在攤前把玩起來。
賣珠寶的小販走南闖北,是個見過世面的。見孫靈陌生得明眸皓齒,膚白若雪,又見她身後跟着個氣度不凡的男子,只當兩人是對你情我願的斷袖。既是斷袖,那必有個上下。既有個上下,那在下面的一位或多或少會愛些胭脂水粉。
小販一副了然模樣呵呵笑笑,幫着孫靈陌挑揀起首飾來,不住嘴誇着自己的首飾如何如何質優價廉,若是戴在她的頭上又會如何如何錦上添花。
孫靈陌發現這小販每說一句話就總要瞟她身後的墨衣男子一眼,很快想明白過來,把首飾擱回去,沒再繼續看了。
她正要走,突然看見大街上湧出了一群眼冒桃花呼吸急促的男人,手裏全都攥着個木牌牌,一陣旋風般從她面前跑了過去,直奔前方百餘米處的疊煙閣。
孫靈陌看得莫名其妙,問那攤販道:“今天青樓免費接客嗎?”
攤販聞言嗤笑一聲,說道:“天底下哪有白嫖這種好事。疊煙閣每年的花魁大選都聲勢浩大,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孫靈陌扭頭看他:“花魁大選?”
攤販道:“正是,疊煙閣是咱們永安城裏數一數二的風月場所,歷來有個規矩,每年仲秋時分,閣裏要決出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推為本店花魁。一旦贏得花魁之名,不出十日,定要名揚四海,引四方豪客慕名而來,一睹芳容。故此疊煙閣裏的姑娘,打破了腦袋也想在這一天奪到花魁令牌。而且疊煙閣的花魁與別處又有不同,她們處子之身尚在,不用與其她姑娘一般被迫賣身。因為這個,那些男人更是要來一睹芳容了。”
孫靈陌仔細聽着,說道:“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嵇老頭倒是會做生意。”
她轉過身去,伸手要拉強盜往疊煙閣去。強盜卻一個側身,躲過了她的手,說道:“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孫靈陌哀求道:“你就讓我再去看看吧,花魁大選哎,美女如雲的地方,難道你就不想去看嗎?”
男子淡笑了一聲,朝她走近了兩步,躬下身來湊近她道:“你是不是扮男人扮得走火入魔了,不去看俊朗公子,反去看美人?”
孫靈陌沒皮沒臉地一笑,對他道:“俊朗公子看你就行了,美人該看還是要看的。”
男子目光一怔。
“走吧走吧。”孫靈陌拉住他,穿過往來的人群,帶他往疊煙閣那裏走了過去。
她本想渾水摸魚溜進去,可到了門口,一個彪形大漢把她攔了下來。
大漢朝她伸出手:“牌子呢?”
孫靈陌只好掏出一錠銀子,偷偷塞給彪形大漢,說道:“大哥行行好,放我們進去吧。”
彪形大漢把銀子收下了,孫靈陌正要高興,卻聽這漢子道:“你以為是個人都能來看啊,瞧你這窮酸樣,趕緊給我滾蛋!”
“你皮癢了是不是!”頭發花白的嵇老頭走了出來,拿拐杖往那大漢頭上重重打了幾下,說道:“孫神醫你都敢攔!趕緊把銀子還給人家!”
彪形大漢被打得眼冒金星,把銀子掏出來,還給了孫靈陌。
嵇老頭拄着拐杖喘平了氣,擡眼看到孫靈陌身後站着的男子,霎時吓得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拐杖扔出去兩米遠。
孫靈陌趕忙伸手扶他,只當他是氣壞了,說道:“你沒事吧,這麽大年紀了,小心點兒啊。”
嵇老頭仍是驚魂未定,兩只眼睛直直看着那墨衣男子,半天不知該作何反應。最後強自壓下心內恐懼,恭恭敬敬把兩人請了進去。
大堂裏早已裝飾一新,布置得頗有心思。中央搭了臺子,鋪了碧色絨布,上面繪着幾朵栩栩如生的粉色睡蓮。臺前座無虛席,清一色都是永安城裏有頭有臉的富家子弟。
嵇老頭領着兩人進了樓上雅間,透過窗戶,舞臺上的一切盡入眼底,清晰可辨。
嵇老頭讓人泡了壺茶端過來,孫靈陌正要接來喝,突然手上被重重打了一下。
她難以置信地擡頭看着嵇老頭,正要說什麽,嵇老頭已倒了杯茶,放在墨衣男子面前,說道:“公子請用茶。”
孫靈陌扭頭去看墨衣男子。
“你不是愛喝百日醉嗎?”嵇老頭低聲對她道:“我這就讓人去給你取。”
少頃,有一清秀小厮捧着美酒佳釀快步而來。嵇老頭接過,替孫靈陌斟了一杯,說道:“孫神醫,小女的病還多虧了您這雙妙手。如今她已許了人家,也算是有了好的歸宿。否則我老頭子百年之後,還真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世上。過幾日采岚就要出嫁了,若是得空,孫神醫定要來喝幾杯喜酒!”
“采岚要出嫁了?”孫靈陌說道:“是許了哪家公子?”
嵇老頭道:“是李員外家的二公子,跟我家采岚年齡相仿,八字正合,又是清流人家,詩書滿腹,人長得也是儀表堂堂。”
孫靈陌笑道:“嵇老頭,你獨善其身的功夫實在是厲害啊,開着一家遠近聞名的妓院,做着滿京城裏最大的皮肉生意,卻能騙得清流人家與你結親?”
嵇老頭洋洋得意地捋了捋胡須,說道:“老頭子我家財萬貫,采岚又長得貌若天仙,這等條件,上哪兒結不成好親?況那李家近些年已沒落了,不複往日盛景,我肯把采岚嫁過去,還算是低嫁呢。”看時間已經不早,躬身告辭:“亥時已到,大選即刻就要開始,我就不陪二位了。”
他拄着拐杖下樓,步入高臺中央,對着臺下略說了幾句話,便就退下去了。
很快,第一位女子袅袅娜娜上了臺。那女子二八年華,身材婀娜,體态輕盈,一張小巧的瓜子臉長得妩媚多情。她抱着一把琵琶,施施然在椅子上落了坐。轉軸撥弦,輕攏慢撚,輕靈的樂曲便在她指下悠悠流轉出來。
孫靈陌聽着樓下美人彈奏的曲子,又側頭去看對面的墨衣男子。卻見他正閑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淡淡看着樓下,仿佛眼前看到的并不是一位美人,而是一盤寡淡無味的菜。
他們宮裏人,果然都養了一雙刁鑽的眼睛,也不知究竟要怎樣的傾國傾城色,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孫靈陌扭過頭,趴在窗欄上繼續去瞧樓下賽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