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

“你也喜歡晏懷桑嗎？”

一直被刻意深埋于心底的隐秘想法就這樣冷不丁地被其他不相幹的人道破, 裴歡辭的瞳孔不自覺地睜大。

即便如此，裴歡辭也無法理直氣壯地開口承認。

謝淩逸把裴歡辭的反應當作默認，脫口而出：“但你們是兄妹吧？晏懷桑不可能喜歡你。”

“……誰說的不可能。”裴歡辭內心的嫉妒和不滿被無限度地激起, 狹長的丹鳳眼中彌漫出愠怒。

裴歡辭的雙拳無意識地捏緊, 他不明白謝淩逸憑什麽可以如此漫不經心又言之鑿鑿地說晏懷桑絕不可能喜歡他。

“我外婆說的。”謝淩逸自然感覺到了裴歡辭的憤怒, 但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即使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法定兄妹，在世俗的道德觀下也不能對彼此産生感情。”

“……”才被點燃沒多久的怒火驀地熄滅，裴歡辭的雙拳又緩慢地松開。

謝淩逸看他不說話, 往晏懷桑離開的方向看了半晌, 然後回過頭來，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不介意和別人公平競争，但是你的父親會和晏懷桑的母親離婚嗎？”

昨天, 謝淩逸在和父親見面之後, 被謝時六叫去問了很多事情。

話題從最開始的父親逐漸變成了晏懷桑。

在謝時六的旁敲側擊之下, 他隐約地明白了世界上的喜歡分很多種類。

并且……在他告訴謝時六、晏懷桑的身邊還有裴歡辭和顏岚歸這兩位男性好友之後, 謝時六是這樣給他分析的：

裴歡辭是晏懷桑的哥哥、完全不可能和晏懷桑産生什麽，所以能夠對他造成競争威脅的人只有顏岚歸。

“他們會離婚嗎？”謝淩逸發現裴歡辭還是沒有說話，又問了一遍。

“無可奉告……謝少爺請回, 我不送客。”裴歡辭生硬地結束了這次談話, 轉身上樓了。

謝淩逸沒有在意裴歡辭的離開，從正裝的口袋裏取出手機, 本想在Connect裏問問晏懷桑她剛才為什麽要慌張地跑走。

“……還是算了。”謝淩逸把手機放回原處。

謝時六說過，在和人交往的過程中要學會适當地等待。

.

海拉莊園的另一處, 晏懷桑的卧房門前。

裴歡辭靜靜地站着, 維持着敲門的姿勢，卻遲遲沒有敲下去。

不久前謝淩逸的那句話還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耳邊：“但你們是兄妹吧？晏懷桑不可能喜歡你。”

念及此處, 裴歡辭的眼底湧現出一絲決絕。

如果做晏懷桑的哥哥讓他無法更進一步地靠近晏懷桑，那麽他不想再做她的哥哥了。

因為……僅僅是站在晏懷桑的身邊，已經不能滿足他了。

他想要擁有一個能夠明目張膽地和她在一起的身份。

畢竟，憑什麽其他的人可以明目張膽地對晏懷桑表達喜歡，而他卻不可以！

“你的父親會和晏懷桑的母親離婚嗎？”

腦海裏又重新回蕩起這句話。

裴歡辭偏頭往他自己的卧房處望了一眼。

他親手錄下的父親施暴的視頻還在USB裏。

或許他可以去用這個視頻作威脅，去讓父親和晏氏伯爵離婚。

可是……裴歡辭有些害怕。

如果父親和晏氏伯爵離婚，那麽他該怎麽做才能和晏懷桑繼續生活在一起呢？

他之所以能夠和晏懷桑産生交集，正是因為“家庭”這個聯系作為唯一的橋梁。

他們的父母離婚之後，他沒有任何正當的理由繼續待在晏懷桑的身邊。

“喀噠——”

眼前的房門毫無預兆地被人從裏面迅速打開。

“你在我的房間門口站在做什麽？”晏懷桑看到裴歡辭，神情一滞。

方才系統和她說門口有一個人站了很久，她便出來看，沒想到是裴歡辭。

說實話，現在的晏懷桑有點煩躁，很擔心裴歡辭下一句就會問她有關謝淩逸的事情。

門突然打開，裴歡辭面露詫異，尴尬地将準備敲門的手放了下去，沉默半晌後遲疑地問她：“晏懷桑，如果晏氏伯爵和我的父親離婚……你會收留我嗎？”

“你是說海拉莊園嗎？”晏懷桑仔細地思考了片刻，決定暫時隐藏她未來或許會放棄晏氏貴族身份的想法，“現在當然是可以，不過等我畢業之後，我會去國外念書……到時候海拉莊園應該會變回晏氏伯爵的財産，你還是去問她比較好。”

但是……裴歡辭為什麽突然說離婚的事情？她怎麽沒有看出晏氏伯爵和裴氏男爵有即将離婚的征兆？

“海拉莊園不是晏氏伯爵送給你的禮物嗎？難道你去國外之後，要把莊園還給晏氏伯爵？”裴歡辭從晏懷桑的說辭中隐約聽出來弦外之音，不可置信地問，“你以後……不回來了嗎？”

晏懷桑很誠實地對着裴歡辭點頭。

“……我明白了。”裴歡辭緩緩垂眸，恍惚中聽到了心髒生出裂縫的聲音。

所以，即便他和晏懷桑維持着兄妹的關系，也不可能永遠地待在同一個地方。

裴歡辭的淺褐色眼眸忽明忽暗，心中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堅決，猛地擡頭：“晏懷桑，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可以啊。”晏懷桑沒多想便答應了。

算上顏岚歸，她現在好像已經提前找到兩個未來的大學校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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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

HSK財團母公司的附近，一家茶館。

“謝先生，聽說你昨天和你兒子見面後不歡而散了。”孫霭歸擡眸看了一眼從房門口進來的男人。

這個男人正是謝淩逸的父親，此時正被孫霭歸的兩個保镖架着進來。

“誰啊你？”謝父不滿地環視四周，然後視線才落在坐在最中間的這個毛頭小子。

“……謝先生，你剛才在HSK的公司門口轉了那麽久，怎麽不進去呢？”孫霭歸聽出謝父口中的不敬，打算立個下馬威，“看起來謝家的人不太看得上你這個負債累累的賭狗啊。”

“你……”謝父這才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年輕人，言語之間多了幾分慎重，“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這些事情并不重要。對于謝先生來說……重要的是錢，我說得對嗎？”孫霭歸放下手中的茶盞，拍了拍手掌。

得到了孫霭歸的指令之後，他身後的保镖立刻提着兩個黑匣子走上前來。

孫霭歸雲淡風輕地說道：“裏面是一百萬定金，謝先生可以親自查驗。”

話音剛落，架着謝父胳膊的兩個保镖立馬松開了他。

謝父兩眼放光，跪在地上，興奮地打開黑匣子，表情寫滿了貪婪。

片刻後，謝父為數不多的理智将他從振奮中拉回：“……這可是真金白銀，你剛才說定金，後面的錢是多少？你又是想讓我做什麽？”

孫霭歸看他迫不及待地連續問了這麽多，眼底湧現出輕蔑的笑意：“事成之後，我會替你把債務還清。至于什麽事情嘛……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到底是做什麽？我現在就可以去做！”謝父急着要錢，自然也急切地想要知道。

“用不着你來教我做事。”孫霭歸的眼神陡然變得狠戾，“在我疏通好一切、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前，你等着就是。”

謝父被孫霭歸看得心驚膽跳，連忙應下：“好。”

“吩咐給你事情之前，我倒是可以簡要地給你概括一下目前的狀況。”孫霭歸覺得對謝父的服從性測驗已經算是基本完成了，便打算稍微透露一些信息，“你也知道你的兒子謝淩逸正在聖亥尼斯學院就讀，他在學校裏有位喜歡的同學，叫做晏懷桑，而……”

“什麽？”謝父一臉震驚，情不自禁地打斷了他，“聖亥尼斯學院不是男校嗎？”

孫霭歸不悅地瞥過謝父的表情，沒有搭腔，繼續說道：“而你的兒子目前有一位情敵，叫顏岚歸。你需要做的，就是幫助我抹黑顏岚歸在晏懷桑心中的印象。到時候我再把具體的計劃告訴你，你現在明白了嗎？”

謝父點頭，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決定問出口：“可是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難道你也喜歡……”

“閉嘴！你不需要提問，只管聽着。”不知為何，孫霭歸的情緒略微激動起來，很快又鎮定下去，冷冷地道，“你這樣也算是替你的兒子解決了一個情敵，說不定……他日後還會因此感激你呢。”

謝父點頭如搗蒜，清楚自己畢竟是拿錢辦事，姿态放得卑微一點總沒錯。

“記住，到時候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孫霭歸發出了最後的警告，陰冷的眼神如同毒液一般，“我最讨厭不聽話的狗…….”

“不聽話的狗，一般都會死得很慘。”

“……好。”謝父恐懼地開口應下，心髒莫名有一種像是被毒蛇盤絞起來的感覺，脊髓處升騰起一股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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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日的兩天假期結束後。

返校後的晏懷桑心情忐忑。

她站在宿舍門口前，第一次感受到了“熱鍋上的螞蟻”的滋味。

……不管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晏懷桑雙眼一閉，打開房門，暗自祈禱謝淩逸還沒有回來。

然而很可惜，她一進門就看到了謝淩逸，忙不疊地移開視線，尴尬得想要遁地逃走。

“為什麽不敢看我？”謝淩逸越過她的身體，單手替晏懷桑關好門。

房間內，門口的這段過道的空間稍顯狹窄，謝淩逸越過她關門時的動作就像是圈住她一樣，晏懷桑往後面一縮，眼神躲閃：“……有嗎？”

系統或許是有些看不下去晏懷桑這種裝傻的态度，突然出聲：

【宿主，系統無意于批判您的行為，只是單純的不理解。】

【謝淩逸昨天已經把話說得非常明白了，您還準備裝作什麽都不清楚的樣子嗎？】

晏懷桑被系統說得閉口無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裏放。

“……”謝淩逸忽地擡起晏懷桑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瑞鳳眼輕眨，“晏懷桑，你喜歡我嗎？”

晏懷桑沒想到謝淩逸一上來就問這麽直接的問題，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劇烈地晃動着，一邊想着逃避這個問題，一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

“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不清楚就說不清楚，不想回答就說不想回答。”謝淩逸緩緩彎腰，平視着晏懷桑的搖擺不定的眼睛，罕見地開展了長篇大論，“謝時六說你是一個重視尊重的人。如果你尊重我的話，應該給我一個答案。”

“我……”晏懷桑忽然想到什麽，擡眸望他，“你突然這麽流利地說出這些長句子……不會是謝時六教的吧？”

謝淩逸十分坦誠地回答道：“有一小部分是。”

說完，他繼續盯着晏懷桑的眼睛，靜靜地等她的答複。

“好吧……”晏懷桑深呼吸一口後，雙手還是在顫抖，索性把眼睛也閉上，緊張地滾動咽喉，“謝淩逸，雖然我不确定你對我的喜歡是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如果是的話，我很高興你能夠喜歡我，但是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喜歡上任何人，而且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所以對不起！”

晏懷桑說完以後，腿都有些發軟得站不穩。

【宿主，系統好感動嗚嗚，系統終于看到您直面內心了。】

系統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在晏懷桑的腦海裏播放了一串熱烈的鼓掌聲。

晏懷桑心裏的緊張感被這串滑稽的掌聲沖散了不少。

“好的，我明白了。”謝淩逸的回應很是平淡，摸了摸晏懷桑的腦袋，“但是你以後不可以躲我。”

“……你，沒有其他感覺嗎？”晏懷桑聞言一怔，沒想到謝淩逸被拒絕後還能表現得這麽神色自如。

謝淩逸微微歪頭，問得理所當然：“什麽感覺？”

“我還以為你會沮喪生氣之類的……先說好，我不是在自戀啊！”他的反應讓晏懷桑松了一口氣，背靠着牆壁，“如果是我被人拒絕的話，一定會既難過又羞憤得無地自容的。”

所以某種程度上，晏懷桑真的很佩服那些能夠勇敢地像他人表白的人類。

“嗯……”謝淩逸破天荒地陷入了一陣沉思，回想着這些天裏與謝時六之間的談心內容，片刻後，他的眼底又破天荒地流露出一層淺淺的笑意，“我是不會沮喪生氣的。”

“晏懷桑，我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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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顏岚歸像往常一樣在宿舍門口等待晏懷桑。

“早啊。”晏懷桑向他問好，順便說了句客套話，“對了，你在晚宴上的新發型很帥氣，給你好評。”

“是嗎？”顏岚歸的臉色微紅，張開雙唇，欲言又止了半天，“晏懷桑……既然你那天來了宴會，為什麽不順便和我打個招呼呢？”

雖然晏懷桑在很久之前就說過她到時候不會讓他看到，但是顏岚歸還是想再問最後一次。

晏懷桑想了想，決定先不告訴他太多：“抱歉，我也有我的苦衷，你諒解一下嘛。”

顏岚歸有些失落，總覺得晏懷桑有很多事情瞞着他，但也不想逼着她回答。

……

晏懷桑和顏岚歸一起走進教室後，很自然地回到她的座位上，剛打算看向溫牧陽說聲早安，卻發現他似乎在刻意躲避她的視線。

“哼……”晏懷桑發出一聲耐人尋味的長哼，狐疑地微眯杏眼，緊緊地盯着她這位同桌的側臉看。

“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看我？”她的視線太過直勾勾，溫牧陽最終還是望了回去，像往常一樣露出爽朗的笑容。

“滿足你的請求呀。”晏懷桑模仿着宴會那天溫牧陽的口吻，笑眯眯地道，“在你閑暇空餘的時間裏，可以力所能及地讓你的視線多為我停留片刻嗎？”

“……”溫牧陽的笑容以不易察覺的幅度僵硬了分毫，生硬地轉移話題，“最近的課題，你有哪裏不清楚的嗎？”

“溫牧陽，你好像在轉移話題呢。”晏懷桑狡黠地笑着，杏眼彎彎，湊了過去，“該不會……你現在其實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