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暗潮洶湧

南境，落龍谷西北方兩百公裏處，一支軍隊正在行進。

“王座，左乾荒提前凱旋，時間足足比我們預想的早了一個月！”

“傳令設宴！犒賞三軍，以耀孤帝都将士！”

“是。”

“王座，左乾荒素與葉家交好，此番……”

“衆卿皆知孤惜士如金，愛才如命，孤軒轅帝都四大鎮守何人敢染指！”廳堂之上餘音回響。

衆人皆匐。

“昨日葉王喜得一女，孤将派他往葉家以代孤軒轅帝都獻上賀禮，并遣他于葉家修養一段時日以當孤所賜之封賞！”

左乾荒從指戰車的帳簾中走出，看到軒轅帝都外城城牆上已插上标志着軍隊凱旋的耀金旗，前方城門逐漸洞開，兩道戍城将士皆鞠躬行禮。左乾荒領部隊在軒轅帝都外城離開主幹道，走軍行道抵達軒轅帝都軍府，剛遣散衆将士，左乾荒便接到南帝的旨意速速觐見。

左乾荒沒來得及卸甲更袍便随傳令官抵達軒轅帝宮。

左乾荒走下雲駒車，穩步跟在傳令官身後。二人登上五階宮前門樓，見戍門将士身披堅甲手握長槍，槍尖氣刃破風铮然有聲。十米高門扉豁然洞開，二人在将士手勢指引下邁過門檻。左乾荒的金甲踏雲履與鏡崗石地面發出響亮幹淨的聲音。

地面映照天空，白雲從腳下流過。

傳令官駐足在白玉石階前。

左乾荒脫下頭盔，遞給傳令官，一步一步踏上一百一十一階玉石階。十根金絲往天柱托舉大殿，柱上金絲縷縷，流光溢彩，反照天穹。殿門外，矗立着兩座有眼無口鼻的持劍士雕塑，其眼中回旋着光，分別左右手緊握劍柄作拔劍狀，腰間配飾流蘇迎風飄揚。

左乾荒來至殿門前，伸手掌輕觸殿門，殿門上光影流動，魔法記號交互閃動，随後殿門左右拉開出現一塊扭曲的七彩光幕。左乾荒整肅容裝邁入光幕進入大殿。

左乾荒出現在光幕後，霎時間兩只碩大麟獸向左乾荒撲去！左乾荒目視前方不為所動，徑直前行。麟獸的雙爪被限制在左乾荒頭頂上方，身上浮現數條魔法枷鎖，麟獸只得低吼兩聲作罷。

大殿內尚有一十二座支撐大殿的光柱，夾道對稱分布六座，光柱中變幻着軒轅帝都內外景色。大殿左右牆壁的人形浮雕手上延伸出兩個平臺，有二人站立其上。五十名文官五十名武官或站立或蹲坐地雕長道兩旁，鎏金镂刻的地雕昭示着從古至今軒轅族氏的豐功偉績！地雕長道徑直延伸到三十三階浮空臺階前，臺階左右各有兩個齊人高的琉璃玉臺，但四臺之上僅站立着三人。沿浮空臺階直上便是大殿殿臺，殿臺之上高坐着現軒轅族氏的掌權人兼軒轅帝都轄南境之王！

左乾荒走上地雕左側通道，在文臣武将地注視下行至浮空臺階前，單膝下跪雙手抱于首前道：“山鎮守參見王座，此一役我南帝軍殺敵無數，戰損極小，我軍從一而終士氣高漲，提前一月協同聯軍完成此次遠征任務！特此彙報！”

“好！這便是孤軒轅帝都四大鎮守應有風範！”南帝氣宇軒昂，大殿之中宏音不絕，“左乾荒接旨！”

“将臣在！”

“孤特派汝為孤軒轅帝都特使，前往南林水灣葉王城慶賀葉王千金降生，攜賀禮一份，即日啓程不得延誤！”

左乾荒心中猛然抽動，澎湃的心跳甚至讓南帝洪亮的聲音都略顯單薄！

“為表汝之功績，孤特賜汝于葉王城擇令侯旨權，一月期限內，除本帝令，其餘人等調令汝皆可自行抉擇！”

“将臣謝恩！”

群臣散盡，從光幕中又浮現出數人，兩只麟獸皆畏懼不前，退至大殿陰影角落之中。

一列輕騎儀仗隊緩緩離開軒轅帝都。

左乾荒身騎烈風馬領着隊伍奔跑在最前方，儀仗隊中部是一輛裝飾雍容華貴的車廂，三十骁騎緊随殿後。左乾荒臉上風光無限，簡直比打了勝仗還要使他欣喜！離開葉家的五年間他僅僅抽空去過兩次，每次都不超過兩天時間，僅僅在軒轅帝都半年一度的朝見會上，左乾荒才站在他的鎮守臺位上見過葉王。

在左乾荒的心中，葉家早已是他的第二個“故鄉”。

左乾荒在軒轅帝都的這幾年，有聽聞葉家在南南境的勢力越發強大，葉王城的經濟水平幾乎持平麒麟山城！左乾荒深知葉家知人善用，管理有方，民心皆所向，且葉家軍骁勇善戰，軍民同心！葉家的強盛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左乾荒也曾擔心過葉家的發展會遭到其他勢力的眼紅，畢竟他出身于兵權世家，權力的争鬥不僅在朝野，也在邊疆和沙場。不過葉家能作為人王親定“七家”之一，自有他的底蘊和能力。但近一年來，他隐隐有聽聞南帝與葉家不和，似南帝欲争一物而不得，又聽有軒轅族氏第二繼承人的傳聞。之後左乾荒便被派遣往北境，領軍參戰。如今南帝能如此主動與葉王交好，看來那流傳的往事已告以終結。左乾荒心中釋然，整肅儀仗隊整齊劃一地走過龍渡橋。

流雲河上的親水橋又迎來一衆隊，街道市井繁華更勝往昔，有熟眼的，直接上前攔下左乾荒的車馬，往他身上塞東西。左乾荒婉拒，人家只能換言道：“給葉家夫人的，養身體，幫稍一段。”左乾荒的隊伍在街上艱難的移動，步子越發沉重，送禮的隊伍變成了運輸隊。好不容易才在日落前走進了葉王府的大門。

“夫人，乾荒有禮了！”

葉花期坐在床邊，懷抱一個精致的寶寶，一旁葉月季正梳洗着毛巾。

“都聽說了，乾荒你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啊。”

“夫人過譽了，還都是夫人和葉王老爺的功勞和教誨。”

“幾年不見，這官話說的是越來越好了。”

左乾荒笑着擺擺頭。

“過來吧，別在門口站着了。”

左乾荒輕輕将門合上，将椅子輕輕挪近，自己輕輕地坐下。

葉月季将熱毛巾順手抵給左乾荒，自己道了聲：“我去洗些水果。”便出了房間。

左乾荒将熱毛巾遞給葉花期。

葉花期接過熱毛巾：“想抱一下麽？”

左乾荒連忙搖搖頭，身子後傾，雙手也搖晃着拒絕。“不不不，別了葉姨，我這一糙漢子，哪會抱什麽孩子，我看着，這樣看着就好。”

葉花期見左乾荒憨紅的臉，笑着将寶寶抱低了些。

左乾荒看得真切，寶寶熟熟地睡着，眉眼彎彎，雪白的小鼻子将臉稍稍隆起，溫潤如玉般的小唇透着櫻紅，粉嫩嫩的小臉蛋像那天落花映紅的天。

“葉姨，寶寶有名字了嗎？”

“有，我的大兒叫無寒，小兒叫無落，女孩子的名字應當好聽些，我就果斷拒絕了她那不靠譜的爹起的名。所以她呀，叫绫羅，這名字我是想……”

……

“寓意着绫羅很漂亮，希望她以後美麗漂亮，更是希望她的一生多姿多彩，有許許多多的朋友、夥伴和家人陪伴，像是一條條彩色的線交織，共同編織她絢麗多彩的人生，當如世間最美的绫羅綢緞那般。”左乾荒出神的看着葉绫羅的眼睛，“這就是你名字，當年你母親跟我訴說的，你名字由來。”

葉绫羅也同樣看着左乾荒的眼睛，上下眼皮在眼前輕輕交會又分開。

左乾荒繼續說道……

……

“真是個漂亮的好名字，她肯定也非常喜歡這個名字！”

說話間，葉月季端着一盤洗淨的水果進來，接過葉绫羅。

葉花期騰出手來用熱毛巾擦擦頭上和發間的汗。

“葉姨，怎麽不見海棠？”

葉花期笑笑，道：“就知道你遲早會這麽問。”葉花期故意話說一半，然後仔細的擦拭脖子和手臂。

一旁抱着葉绫羅的葉月季也偷偷地笑着。

左乾荒感到十分尴尬，坐立不安有些手足無措。

“海棠她離開葉家了。”葉花期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左乾荒驚道：“什麽？海棠她，她去哪裏了？”

“你安心些，知道你關心她。”

左乾荒看到葉花期臉上的笑，終于還是放心下來，安靜的等着葉花期的話。

“自從你上次在演武臺打贏她之後她的內心就起了變化，直到你去了軒轅帝都，她才跟我說她想像你一樣去游歷。但我讓她先等等，多做做準備。于是她又等了兩年，之後她便啓程去了神境。”

“神境？”

葉花期點點頭。“辦理一張入境許可對我們來說不難，她說想去其他國境去看看，神境離南林水灣不遠，而且相對和平友善，如此她便決定去了。”葉花期看左乾荒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狀，便沒有問話，她抱回葉绫羅輕輕搖晃着。

“也許是聽你說過你的經歷，正好激發起她潛藏的想法，她覺得自己不夠成熟，從小在葉家的庇護下成長讓她少經歷了許多，所以她想到外面的世界磨砺，再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沒準會找到自己的第二個‘故鄉’。”

左乾荒猛然擡起頭，又慢慢低下。

“今年是她在外游歷的第三個年頭，每半年她都往家裏寄信，她在信中提到也會給你寄信，但你出征在外應該沒收到吧。”

“這……”左乾荒擡起頭，眼神複雜。信件應該是寄到他的府上，而這回他連府上都沒有回去，是托人将自己的行裝拿出來的。

“沒事，她在信裏跟我們提了，你前途遠大，沒有精力分散在這些小事情上。她三年前出發前留了句話讓我轉告你。”

“葉姨請說。”左乾荒将脖子往前伸了伸。

“她說待她游歷完神境就回來，到時等你帶她去人境的北方看雪，那塊地方是留給你的。”

左乾荒在葉家自在潇灑了二十七天，終于收到來自軒轅帝都南帝的诏令，他收拾行裝，騎上烈風馬即日趕回到帝都。左乾荒在鎮守府內待命，他取來滞留已久的信件一封一封讀起來，不知不覺天已抹黑。左乾荒收整好信件，同他匆匆提筆寫好的信件一起整齊地擺放在書案的抽屜裏上好鎖，心想：奇怪，南帝急诏卻此時依舊沒有召見，傳令官只道讓我于府上等候，哎莫急，南境事務紛擾繁多，葉叔他處理事務時常都得熬至深夜，不要太多慮，不要太多慮。

直到第二日下午，左乾荒突然收到指令文書，讓左乾荒領軍三萬到龍渡橋南岸并沿西北向五十公裏處紮營待命，随同前往的是南帝座下兩大護法之一的右護法！左乾荒此時預料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龍渡橋以南屬南南境，南南境分為四個轄區，分別是西南端與神境接壤的南林水灣轄區，中部至東南方向的麒麟山轄區，最南方南洋麟海沿岸的南麟海岸轄區，龍渡橋西北方圓百公裏屬于公共轄區。左乾荒邊走向軍部邊心想：但，不論是哪個轄區的事，除龍渡橋外，其他三個轄區的管理者都應該響應，更何況是軒轅帝都南帝出兵，葉家不可能一點消息沒有！除非……

左乾荒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

“山鎮守見過右護法。”左乾荒拱手行禮道。

“山鎮守多禮了，兵馬已就位，我已多年不曾行軍打仗，此次行軍還得靠山鎮守你多多費心。”

“右護法言重了，此乃王座之令，屬我分內之事，右護法請！”

左乾荒和右護法一同登上戰車，左乾荒指揮部隊出了軒轅帝都外城城門。

“右護法大人，贖乾荒冒昧，此次出兵我們的目标……”

右護法連忙做出“噓聲”的手勢。

“平定反叛，攘除奸佞。”右護法悄聲說下這八個字，“此為秘密行動，王座尚且未同我等揭示目标，我等只需按令行事。”

聽罷，左乾荒不多再言，專心致志地指揮着軍隊按時間計劃行軍。

日暮前左乾荒一行軍隊抵達龍渡橋，在夜幕降臨時到達指定地點紮營。直到部隊都做罷吃食，站在主帳外的左乾荒、右護法二人才接到從空中傳來的指令。

右護法一擡手，一道融入暗夜的紫光被夾在指間。光芒消退，露出信紙模樣。紙上寫到：“原地待命，次日清晨再等指令。”

二人看罷，左乾荒便要親自傳令，卻被右護法阻攔。

“乾荒，我等為主将，安座帳中運籌帷幄便好。來人啊！”

右護法叫來軍中傳令官，将此軍令傳達。

“右護法大人，我得去巡視一下軍中情況，畢竟萬人的軍隊，馬虎不得。”

“好，我随你同去，雖然我倆在帝都可能有等級之分，但在軍中，你大可不必稱我為‘大人’，你我二人皆是主将。”

随後，二人巡視軍中營地，紮營位置，糧草供給和坐騎安置情況。這夜，右護法出奇的健談，而在左乾荒心裏，右護法平日是個沉默寡言之人，越是如此反常左乾荒心裏越是覺得此事多有妖異。直到二人告以安睡，左乾荒的大腦才得獨立思考一陣。但因二人皆為主将，故二人都睡一個帳中，只隔一道帳簾，稍有聲響皆可被察覺。

是了，肯定是了！左乾荒醒悟過來，右護法是南帝專門派遣來盯住自己的！左乾荒心想：軒轅帝都四大鎮守，除不會離開軒轅帝都的“林”外，其餘兩位鎮守何在？左護法呢？若是他與右護法都能領軍一萬，那麽就絕不可能只有他們領一路軍，那麽，至少還有兩路兵馬，他們在哪？不，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是什麽人能夠讓南帝出動帝都的軍隊，而且還是在南南境。若如右護法所言，平定反叛，攘除奸佞，此人應該與軒轅氏有關，為何來南南境？難道是……左乾荒不敢再想下去，但他的思維卻越發清晰！

葉家！定然是葉家！我提前的回歸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南帝知道我與葉家交情不淺，而我提前帶兵凱旋讓他們的計劃出現了一個不穩定因素，于是派我去道賀葉家佯裝好意，但實際上是為了減少葉家的戒心，并且支開我，不讓我發現他們隐藏的行徑，讓我在葉家待夠我提前回城的時間，然後将我調回，并由右護法全程監視！然後，襲擊就在明天，明天定然是葉家防備力量最薄弱的時候！為什麽呢？因為明天是葉绫羅的滿月宴！

左乾荒突然坐起身子，随後極力平複那口大氣。明天葉王城舉城上下歡慶，将士衛兵皆發酒食。我本還被葉叔列在坐席之中，後接到南帝命令便返回。屆時絕對是葉家最無防備之時！歡情喜意最濃之時，就是出奇制勝最好的時機！

左乾荒一只手按住自己起伏的胸腔。冷靜，一定要冷靜，現在我能做什麽？通風報信？确實如果是我親自發送的消息，葉叔必然會相信，只要葉家有準備，南帝必然功虧一篑。但是，我真的做得到麽？我能感覺到，只要我再有動作，右護法一定會阻止，我不是他的對手，若是驚動他弄不好我會被殺掉！如此便更沒人能将消息傳出去了！而且，葉家做得到嗎？萬一我臨陣倒戈也在他們的計劃中，他們出動的兵馬數量也許遠超我的想象也遠超葉家能應付的數量！葉家能求援麽？援軍能趕到麽？南帝在南境的權力是絕對的，不可能叫來人境北境以外的援軍，我真的什麽也做不了……

左乾荒癱倒在鋪上，聲響驚到了簾後。

右護法翻了個身。

整個夜晚左乾荒都盯着帳篷頂看，他一直在尋找機會。他等待一晚上，思索一整夜的結果就是——他不能死！必須等待尋找機會！

白天，左乾荒和右護法二人日常巡視和整備軍隊，二人形影不離。右護法又和左乾荒談天說地，仿佛二人是帶着部隊長途遠游，擾得左乾荒根本無法冷靜地思索和尋找機會。不，應該是完全沒機會！

時間一點點流逝，影子被陽光從西邊趕到了東邊。左乾荒感覺自己仿佛被囚禁了五百年！這“五百年”裏無時無刻不受到右護法兩只如灼日般的目光所炙烤，手腳像是被無法掙脫的鎖鏈所束縛！他的頭腦已幹涸，目光渙散，他背靠一顆大樹，仰天閉目。忽然他聽到一陣細小的聲音。一道光從雲中飛下！右護法接住傳信，随後交給左乾荒，信上寫道：“即刻起兵，三小時後抵達南林水灣第一道口！”

猶如晴天霹靂，左乾荒的靈魂似乎被擊碎成數塊碎片！

“乾荒，王命既下，你不會念私情吧？素聞你與葉家交情不淺……”

“平定反叛，攘除奸佞！”左乾荒一個一個地，頓挫有力地吐出這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