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渡橋

夜幕還未被晨光扯破，葉绫羅一行人便已離了營地，并在距離龍渡橋十裏開外走上了官道。此時三人已用魔法幻化了僞裝，化作行腳書商。

天色灰暗，三人提着燈在道上行走，此時道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反倒是獸車很多，多是拉送貨物，少有拉客的行車。三人有搭沒搭地閑談，自如地行了五裏路，道上已然出現一些巡邏的衛兵，道旁間距不遠也有安置衛兵戍守。

聽往來客商說辭，這些衛兵是要在橋前阻截一批通緝犯。

三人心領神會，神情平靜，這道上兵力部署早已盡在冷羽落的探查記錄中。

三人一直走到夜空翻起白邊，此時距離龍渡橋已不足四裏路。行人車馬的隊伍也排到了這裏。

“看來已經開始輪換了。”莫尼若悟轉過身對身後兩人說道。

三人特地與周圍趕路的行人車輛保持出距離，這在道上也習以為常，一般成團結夥的行人都習慣性保持一定的私密空間。

“這大概得等多久？”葉绫羅問道。

“先得等橋上的獸類走光，再等後方兵馬到位，自然開橋。”莫尼若悟答道。

不多時，三人聽到後方傳來一陣獸跑行軍之聲，回頭看，那便是輪換的士兵隊伍。

隊伍并不走官道，而是跑官道旁的砂石路。領頭三人騎乘獅虎獸，銀辔頭，銀鞍甲，腳爪上零星裝配着輕甲，騎乘之人亦是一身銀甲，腰佩長劍。後方随隊跑步行進者，皆堅甲着身，手持長槍刀斧，井然有序，踏地聲铮铮，齊聲無雜音。從軍者皆是練氣有成者，用真氣壓制砂石地的揚塵，雖兵馬杖行，卻不起半粒塵埃！

縱使葉绫羅在人境大城長大，卻也未見過如此規模的行軍，此等仗勢使葉绫羅不由得心生敬佩。

待兵馬行過，莫尼若悟小聲對兩人說道：“之前我說過，龍渡橋上定有一封級王将鎮守，王将直屬人王，只擔守橋護橋重任，所以，萬一出現特殊情況身份暴露，我們只能跑！而且記住！絕對不能做出任何有可能對橋體造成損害的動作！”

莫尼若悟停頓，看着兩人的眼睛接着輕聲說道：“一旦鎮橋的王将出手，我們必死無疑！”莫尼若悟看着葉绫羅緩緩倒吸一口氣，自己便轉換了一個平和的語調，就像茶餘飯後的閑談，“整個人境除人王和南帝外，僅有二十名王将，若有幸能見到其一，那将是何等的榮幸！所以也有人為了一睹封級王将的風采，特來龍渡橋走上一遭！”

排隊待行的隊伍開始移動，換下的隊伍似曾相識的從管道旁反方向離開。光芒終于撕開夜幕，正如黎明時分的另一個名字——破曉。

人潮開始流動，三人随隊慢行。

向遠方綿延的土地突然消失在昏暗的霧氣中，遠處的山林亦如此，而斷絕它們的便是這望不見底的落龍大峽谷！

但見一獨木橋梁，橫亘峽谷之上！随腳步慢近，橋在眼前逐漸放大，這鬼斧神工的大橋似乎依舊蘊藏着生命！橋外側有鮮綠的枝丫向外延伸，延伸距離長且繁茂的地方共有四處，虬幹呈現出勾曲的龍爪形狀，蒼勁有力。再近，便不得再觀全貌，光線的力度還不足以将橋對面的景象呈現給眼球，但此刻占據全部眼球的是一個巨大的鋼體結構築造的橋門！

龍渡橋的橋體高出地面近二十米，由殘餘樹樁加工出來的長斜坡銜接起了地面和龍渡橋的橋面。拔地而起的鋼體結構橫跨整個橋寬，支座加固着橋兩端的岩土，整個橋門在微弱的陽光照射下顯出的潔淨的純銀光澤。橋門正中是一塊镂空的大匾，用人族文字和精靈族文字寫着“龍渡橋”。

與龍渡橋近距離的觀摩使得葉绫羅已然忘卻自己是個通緝犯，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行腳書商，只是一直地擡頭仰望使得葉绫羅的脖子有些吃不消。

三人來到斜坡之前，見有人工設置的分流障，上橋走右，下橋走左，分流障邊有數個衛兵戍守，負責維持秩序和對可疑人、物的盤查。

葉绫羅見搜查衛兵身邊還站了兩個身着暗紅底黑紋長衫，頭戴一頂黑色的帶着流蘇的矮沿帽，帽子中間撰着一個鎏金“追”字的人，其中一人手裏牽拉着一只魔法追蹤獸。顯然，這兩人便是追魂十三行。雖然莫尼若悟說過魔晶的僞裝術是不會被魔法追蹤獸識出，但葉绫羅心底還是有些許忐忑。不過好在精心僞裝的三人沒有引起十三行和戍守衛兵的懷疑，三人便順利踏上了斜坡。

這個長達五十米左右的斜坡将人擡升至近二十米垂直落差的橋面上，橋面開闊，橋兩側寬接近六十米，橋邊有人工雕琢的巨型護欄。

峽谷裏穿行擡升的氣流撲上橋面，給橋上的行人吹走夏日特有的倦意。

葉绫羅興奮地領着二人走到橋邊，她觸碰這巨型木制護欄，竟驚訝地發現自己能細微地感知到這木橋中存在微弱的生命律動，感到自己體內的靈力竟倍感充實！

不做停留，三人沿着護欄向前走，來到橋門正下方。

清晨的陽光還未強烈，與橋門遮下的陰影卻也明暗分明。撐起橋門的鋼架支撐中還有一大塊岩石立柱，立柱上有鎏金銘刻的銘文，文字生僻獨特。莫尼若悟在立柱前停步，仰着頭仔細端詳着這些文字符號，似乎與魔法有着些許幹系。

還未得深思，葉绫羅打斷了莫尼若悟的思索：“走吧！看什麽呢？趕緊走吧。”

葉绫羅順着莫尼若悟的視線擡頭看向這些銘文問道：“寫着什麽呢？”

“不清楚，最上面的一些文字符號看不到，不過貌似是魔法符文。”

“喂！趕緊趕路吧！”冷羽落走在兩人前方喊道。

莫尼若悟回過神，便加緊時間渡橋趕路，畢竟這裏可不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

三人過了橋門，腳下便不再有厚實的大地，木橋的正下方便是霧氣盤踞，深不見底的深淵！

從峽谷中吹起的冷風使莫尼若悟潤了眼，他揉揉眼睛，卻驚訝的發現葉绫羅和冷羽落的幻化僞裝在消失，像是被風吹散似的，他連忙瞪大眼睛，發現自己身上的幻化僞裝也在消失！

莫尼若悟像是突然被閃電擊中一般，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魔法消除！那立柱上所銘刻的正是巨型魔法消除陣界！”莫尼若悟心底暗叫不好，他埋怨自己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出來，并且對龍渡橋的了解也不夠深入，偌大一個陣界粉碎了他們小小的希望。莫尼若悟三步并作兩步跟上二人忙對葉绫羅和冷羽落喊道：“快走！”

二人驚覺，見自身上幻術魔法消失，沒來得及問清明白緣由，只見莫尼若悟倉惶疾跑，二人便也随之奔跑！

幻術消失，三人行裝突變，周圍人和戍橋衛兵都注意到這個不正常突發的現象，後方衛兵對其大喝道：“站住！”。

三人不理，在人群車流中疾馳，掀起一陣騷動。

“若悟！用空間跳躍！”冷羽落喊到。

“不行！這橋上有空間禁制！”莫尼若悟奔跑着喊道，手上搓着空間跳躍的魔法印跡，卻絲毫沒有反應。

葉绫羅拉開動力鞋的翅膀開關，頓覺奔跑輕松，但無奈橋上人流車流過多，行動能力被極大地限制。三人聽到後方的警告聲越發響亮！

“前方奔跑的三人立刻停下！不然将采取強制手段！”

聽到後方最後的警告，葉绫羅焦急地問道：“怎麽辦？”尾音帶上了一絲哭腔。

“跑！不能停，停下必死！”冷羽落堅決道。

衛兵見三人絲毫沒有減速，顯然已是亡命之徒，長槍背手，腳下氣旋急動，騰空而起，淩空數步從三人頭頂越過，铿锵有力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閑雜人等速速讓步！”

聞聲的人流車輛競相閃躲，淩空飛躍的一衆衛兵找準位置整齊劃一地轉體落地，長槍回指截斷了葉绫羅三人的去路！

莫尼若悟見逃亡無望，手上急招握住法杖，“希望魔法沒有被完全禁止！”莫尼若悟雙手抵住法杖念動咒語，腳下法術光圈亮起，臉上愁容略消。

冷羽落回身掏刀，黑紫色短刀吐露着煙氣。

葉绫羅被二人護在中間，不知所措。

“繳械投降！”

莫尼若悟法陣既成。

環圍的衛兵見三人毫無降意，長槍齊出欲強制拿下三人。

“拿下！”

“禦！”莫尼若悟聲下，腳下法陣亮起光芒。

亮起的光牆将衛兵的兵刃完全抵擋并将其反震而回！衛兵見失手一招，忙穩住陣腳，凝神聚氣，槍尖之上，鋒芒之氣逼人！

“绫羅，出劍！我可能撐不下這一擊了！”莫尼若悟咬着後槽牙說道。

葉绫羅環視四周，是可謂上天無道，下地無門，雙眼微紅，從腰間拿出竹蕭。

忽然，一個身披暗紅披風，肩扛獅首咬肩甲的人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地落在衆人前方，披風被涼風揚起，抖動着銀白長刀圖案。

葉绫羅、莫尼若悟見衆衛兵臉上皆閃過一陣驚駭，槍尖上凝氣盡散。

那人身體微側，右手随身擺起，掌心向人。剎那間，莫尼若悟腳下陣法破碎，葉绫羅三人突然感覺失去了重力的束縛，像是被一陣飓風卷起，卻又不是風，那種完全無力反抗，□□精神被雙重壓迫的感覺，絕不是一陣飓風所能造就的！

這是氣！來自龍渡橋鎮守，封級王将的氣！被吹飛的三人心裏同時閃出的答案，耳邊沒有風聲，只是一片寂靜，寂靜中突然傳來一陣震顫靈魂的聲音：“下橋打！”

恍惚間，三人已飛躍自己努力了近一個月才艱辛邁出的距離，完美地飛出人潮。

眼看落地之際，冷羽落猛然發出一道刀氣正劈地面，炸裂反沖的氣流緩沖了三人落地的沖擊力。葉绫羅因開啓着動力鞋更平穩的落地。但落地的聲響遠不止三聲，定睛一看，原是之前包圍他們的衛兵也被盡數吹出。

冷羽落直起身，雙手雙刀備戰敵對。

莫尼若悟忍不住呵呵地笑道：“這下我們可有得吹噓了，受了王将一招還能活着，哈哈！”

莫尼若悟用法杖支撐着緩緩站起來，拭去嘴角的鮮血，顯然法陣被擊碎，施法者也受到不小的傷害。

那些衛兵的情況顯然比她們三人好得多，雖身着堅甲，卻都是安全熟悉的落地式。因此，包圍圈很快就再次結成！

葉绫羅慶幸自己的手居然能抓牢竹蕭，竹蕭也沒有損壞，于是調動靈力灌輸出劍！

“好一把葉脈劍！好一個葉家姑娘！”伴随着兩聲掌聲，從衛兵的包圍圈中走出一個頭戴黑色鎏金字矮沿帽的人，身邊牽着一只魔法追蹤獸。

不一會，又有四個同穿着的人跳入包圍圈中。

“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牽獸那人回過身對包圍的衛兵拱手道：“多謝衆兄弟助我等一臂之力，接下來交給我等便可。殺吾三兄弟之仇，今時今日終報！”

衆衛兵相視點頭，撤去包圍圈離開。

“呵呵呵，追魂十三行的另外五行來了呀，不過才來了一半啊？不夠看呀！”莫尼若悟用法杖支撐着走上前，擋在冷羽落身前，把“一半”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小法師，你是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我那三個兄弟要是能稍微沉住氣，等我們來到，他們和你們都絕不會有今天！”牽獸的那人狠狠地接話道。看地位，他定然是這五人之中的領頭人。

“不過你真覺得你們多來幾個人就會有用麽？”莫尼若悟繼續挑釁道，他側過身，右手持杖橫在胸前，一本胸有成竹的樣子，左手背在身後，從衣襟下探出，确保只有自己正後方的冷羽落能看到，悄悄且快速地打了一個撤退的手勢。

冷羽落瞟見，輕輕咳了一聲。

“大言不慚！你們以為今天你們還能僥幸逃的掉嗎？”領頭人咆哮着，他放下牽引的缰繩，雙手一并，作捂嘴狀置于面前，胸中氣血噴出覆于手上。

“哼呵，你這是氣炸了嗎？”莫尼若悟繼續嘲諷道，同時左手在身後暗暗搓出空間跳躍陣。

“莫尼若悟！葉家姑娘還有那小子，今天把命留這把！”領頭人說着，雙手一合，三支血色飛镖攥從指縫間突出，右手持镖，向三人飛出！

莫尼若悟頂出一道屏障，驚奇的是飛镖直接穿過屏障打在莫尼若悟身上，第二道镖不僅穿越了屏障，還穿越了莫尼若悟打在冷羽落身上。葉绫羅揮舞葉脈劍抵擋，血色飛镖擊中葉脈劍卻竟化作一道血氣從劍上流到葉绫羅身上！

三人大驚，下意識的檢查了傷口，卻并沒有看到飛镖打入的傷口，也并沒有感到疼痛，只有胸前亮着微紅的十字标記。

“這！這莫非是追魂十三行的成名絕技——絕命标記！”莫尼若悟驚道。

“想不到你小子挺識貨！不錯！中了絕命标記，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追蹤到你！所以，今天就把你們的命留下來吧！”

“所以，我們也沒打算逃！”莫尼若悟神情決絕，手上法杖發出光芒，“殺！”

話音剛落，追魂十三行五人抽刀沖殺上來，葉绫羅正飙淚舉劍欲拼殺，忽冷羽落強有力的右手拉住葉绫羅，此時一個淡白色光圈從三人腳底下升起，瞬間消失追魂五人面前！

“哼，跑？跑的掉嗎！”領頭人眼中出現三個紅點，起手一招，五人向橋入口所正對的林子疾馳追去！

淡白色光圈下落，三人出現在林中，又幾個起落之後莫尼若悟才停了下來。

“哇塞，居然是佯攻！居然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都做好拼命的準備了。”葉绫羅眼噙着淚抱怨道。

“就是這樣才顯得真。”冷羽落回道，“若悟，我們身上這标記？”

冷羽落急忙打開衣口檢查自身，發現胸口微紅的十字标記還在驚心動魄的閃動。

“不錯，有這标記在，我們怎麽逃都沒用。”莫尼若悟捂着胸口喘着粗氣說道。

“那有什麽辦法嗎？”葉绫羅走上前問道。

葉绫羅和冷羽落只得将希望投向擁有無所不知學者之眼的莫尼若悟。

“想擺脫這絕命标記要麽将施法者殺死，要麽自廢一身修為，或者，憑借自身遠超于施法者的力量強行祛除！”

“但，除了第二個我們都做不到……可若是沒了修為，我們只有暴屍荒野了。”冷羽落消沉道。

莫尼若悟喘上幾口大氣，“不過！若是真這樣我也不會逃跑了。”莫尼若悟的眼中閃動着光火，“還有一種可能性，不知道能否成功。來！抓住我”莫尼若悟豎起法杖，雙手合握。

葉绫羅收起葉脈劍，挽住莫尼若悟右手，冷羽落則抓住他的左手。

“不會是黑魔法吧！”冷羽落警示道。

葉绫羅聽了也揪起心。

莫尼若悟搖搖頭，手中的法杖光芒開始盛放，卻突然又熄滅。

“可惡！不行嗎？”莫尼若悟抱怨道。

莫尼若悟再一次深呼吸，法杖光芒再次盛放，卻又一次的熄滅。此時，三人見不遠處的林間飛鳥騰起。

“不要緊張，慢慢來，我們相信你！”冷羽落說道。

“對呀若悟，不要急，我們相信你。”葉绫羅也跟着說道。

“好！”莫尼若悟閉上眼，深呼吸，手中法杖光芒盛放，嘴上念動咒語，這次光芒沒有熄滅，像是一輪嶄新的太陽！

葉绫羅和冷羽落被迫閉上眼，手上箍得更緊！

莫尼若悟睜開眼，眼中放出和法杖上寶石一樣奪目的光亮！

“法器奧義——碎兵芒！極限……”

只聽一聲清脆的裂響，葉绫羅再次感到自己失去重力的束縛向上飄起，并且承受着巨大的加速度帶來的壓力以及其他各個方向的撕扯力，由內而外，疼痛到暈厥過去！

在林間疾跑的追魂五人中為首那人忽地一個踉跄摔倒在地上，随即大口大口地咳着鮮血。

“大哥！”身後衆人關切道，上前扶起。

“咳！不……不可能！”眼中的紅點漸漸彌漫，通紅了整個眼眸，被攙扶的身體突然後仰，像是墜入一片血色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