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決心

和煦的陽光輕柔地落在葉绫羅烏黑的長發上，卻一不留神沒站住腳滑落到她的臉頰上。

葉绫羅輕輕“嗯”了一聲，用手掌遮擋住頑皮的光線，她發現自己身上蓋上了一件老舊的暗紅色長袍。遠處，冷羽落正背着陽光靜坐着。

葉绫羅伸個懶腰站起來，四下觀望着，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木讷，過了好一陣子，臉上的表情轉變成了哀傷。葉绫羅忽然是意識到了什麽，三兩下收起長袍跑到冷羽落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冷羽落就先發聲：“醒了？”

葉绫羅将長袍甩到冷羽落身上，雙手環抱住自己，眼裏閃動着晶瑩，惱怒地質問道：“我在哪？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麽？”

冷羽落沒有動，任長袍從頭頂滑落，眼睛都沒有睜開，“我們在洛川江的南岸，昨晚趁着夜色帶着你過了江。你累了便睡得死罷了。”

葉绫羅沒有再說什麽，連忙轉身回到她休息的地方，拿上包袱準備離去。

“你要去哪？”冷羽落終于站了起來，長袍一揮披到身上。

“回家！”葉绫羅沒有停下動作。

“葉王城在南邊。”

葉绫羅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向北向洛川江方向走去。

“不能去，會死的。”

“你管我！就算死，我也要和我爸媽死在一起！”葉绫羅轉過身對着冷羽落歇斯底裏地咆哮着，然後轉過身快步離去。

“行！”冷羽落一個騰空落在了葉绫羅身前，雙目圓睜，黑瞳凝實，“打過我，讓你走。”冷羽落右手上閃出一把匕首。

葉绫羅冷眼面對冷羽落，她沒有打的想法，更不認為自己能打，但她一心只想着望川城裏的爸媽。“讓開！”她向冷羽落的左側沖過去。

冷羽落向左一個滑步，身子直挺挺的擋在葉绫羅身前。

“讓開啊！”葉绫羅再一次大喊。然後用手橫在胸前用力一推。

冷羽落的身子稍稍被這力道動了些，随後順勢用一個抖肩的勁道就将葉绫羅逼退。

葉绫羅知道冷羽落斷然不會放自己過去，正面突破不了，那麽。葉绫羅向冷羽落右邊沖出兩步，見冷羽落向右一移，她立刻調轉方向朝冷羽落左側沖過去。冷羽落右手的匕首在陽光下一閃到了左手，橫停在葉绫羅稚嬌嫩的脖子上，而後匕首一收，握拳在葉绫羅鎖骨上使了個力道。葉绫羅“呃”的一聲被擊退兩步，頓坐在地上。

葉绫羅吃了痛，但還是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右手揉着鎖骨，眼裏出離憤怒，她在包裏摸索着，很快就将那根同“葉脈訣”一起的木棒攥在手上，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目光鎖定冷羽落。此刻，冷羽落的嘴角忽然挑起一絲笑意。

“呀啊！”葉绫羅吶喊着，将木棒舉過頭頂，向冷羽落當頭劈去。

冷羽落向後移動一步。葉绫羅的棒子夾着風從他面前劃過。

眼看一擊不中，葉绫羅更是沒有章法的瘋狂揮舞木棒，然而沒有一擊能落在冷羽落身上，甚至連他長袍的邊角都沒有碰到。葉绫羅沒了力氣，跪坐在地上，低下頭開始小聲抽泣。

冷羽落走上前，冷冷地說道：“當年傲視一方的葉家，如今最後的血脈竟羸弱至此。”他蹲坐在葉绫羅身前，想進一步查看。突然，葉绫羅的木棒直直捅向冷羽落的面門，然而卻停在了一把亮銀色的浪彎匕首上。

葉绫羅睜着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冷羽落，木棒在顫抖的手中在匕首的刃身上蹭得嗡響。

“想打敗我，用出你的葉脈劍！”

冷羽落手上一使勁，兩人迅速分離。

葉绫羅看着手裏母親的遺物，緩緩從地上站起來，雙眼盯緊眼前不過幾步的冷雨落，雙手握住木棒停在小腹前。

冷羽落将匕首換回右手，身子微微下蹲，終于擺出作戰的姿态，他不敢低估葉脈劍的威力。

葉绫羅閉上雙眼，感受着自己體內的那股暖流，想将它們如第一次那般彙聚，然而卻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十分紊亂，如絮裏挑針一般。她用盡全力讓自己靜下心來，逐漸引導那股力量，終于那淩亂的靈力開始一絲絲地随着她的意念而動，最後慢慢游走到右手上。可就在那一絲靈力到達右手接觸木棒的一剎那，木棒忽然爆發出強大的吸力将她體內紊亂且為數不多靈力連同力氣一并吸走！

葉绫羅忽然感覺身體掠過一陣涼意，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當葉绫羅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正枕在自己的包袱上，躺在一條溪水旁邊。忽然對面的草叢裏傳來一陣動靜，她想用手支撐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脫了力，四肢柔軟到根本無法動彈。草叢的響動逐漸變大、靠近，緊接着一個身裹暗紅長袍的男人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冷羽落手裏捧着一些水果來到溪水邊，先是清洗了一張偌大的葉子，之後将水果逐個地清洗，放到洗幹淨的葉子上。冷雨落捧着水果走到葉绫羅身邊，發現她黑珍珠似的眼珠子已經汪汪地盯着自己了。

“醒了，感覺怎麽樣？”

“我，發生什麽了？”葉绫羅氣若游絲地說着。

冷羽落将水果放在她身側，說道：“你突然就倒下了，臉色蒼白不省人事，好在還有呼吸。”

“我……”葉绫羅艱難地扭動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完全擡不起來，只能勉強的動動手指。“我動不了……”

“脫力。”冷羽落坐在葉绫羅身邊，用匕首“唰唰”削着水果，“那應該是一把很厲害的靈器。”冷雨落看向放在一旁露出半截的木棒，“靈力通過靈器外放時，越強大的靈器對靈力的需求就越大。很顯然，你還沒辦法使用它。”

冷羽落看着葉绫羅，生氣正一點一點地爬回葉绫羅的臉上。

“吃點水果？”

“不了。”聲音還是很微弱。

“喝點水？”

葉绫羅沒有再拒絕。冷羽落從腰帶上解下一個水袋，慢慢地喂給葉绫羅喝，直到葉绫羅嗆了水。

冷羽落迅速收起了水袋，用長袍給葉绫羅擦拭咳出來的水。

“沒，咳咳……沒事。”

水沾濕了葉绫羅本身就單薄的衣服，露出胸前的肉色，冷羽落有些手足無措。

“我去打魚。”說着便逃似的跑到溪邊。

葉绫羅慢慢平緩了氣息，在溫暖的陽光中逐漸睡去。

再一次醒來，是一陣肉香将她勾醒的。葉绫羅睜開眼，發現世界一片青綠，她試着動了動手，身子已經恢複了力量，熟悉的靈力流再次在她的身體裏暖洋洋地流動起來。葉绫羅用手拿掉頭上蓋着的一大片葉子，支起身，就聽到冷羽落的聲音：“靈力少，恢複起來也快。”

一只冒着熱氣的烤魚橫在葉绫羅面前，葉绫羅沒有拒絕，一把拿過來就啃，雖然沒有家裏的食物有滋有味，但在饑餓的條件下，一切食物的鮮度都被放大了數倍。

“慢點吃，我再去弄些食物。”說罷，冷羽落将火用泥土掩蓋，踩斷熄滅的煙氣，“別亂跑，我們在綠光森林的邊緣，離了這裏會很危險。”冷羽落說完，一個腰子翻身進了叢林中。

葉绫羅坐在草地上，葉子上的水果觸手可及，她拿起兩個一口一口地吃着，黑黑的眼珠打着旋。略微飽腹，她将剩下的水果收到包袱裏，提着鞋淌進溪水，沿水流方向走去。

葉绫羅依舊沒有放棄回到望川城家裏的念頭，正好冷羽落走了，這是天賜良機，雖然不認識路，但是小溪終要彙入河海，沿着溪流走，定能走到洛川江！

流動的溪水攪動着水底的細沙，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

就這樣葉绫羅走了約莫半小時，雖是夏季，但這溪水還是有些寒意，葉绫羅的腳凍得有些發顫，想也脫離“營地”有一段距離，冷羽落應該沒辦法追到她，便上了岸，沿河岸走。葉绫羅沿溪流一直走卻發現周遭越發安靜，不但沒有聽到洛川江奔騰的江水聲，反而連原來時不時的鳥鳴聲也消失了，周圍的植被也越發茂盛起來，同時，葉绫羅還驚訝的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似乎也越發旺盛起來。

走過一個水彎，溪流變直了起來，遠遠望去竟看不到盡頭。參天的大樹開始遮蔽陽光，溪水像是流進了遠方的深淵。葉绫羅有些着慌，她開始往回走，但又擔心被冷羽落找到，于是走到樹林稍微稀疏的地方便開始離開溪流向遠處走。

又走了約莫半個小時，葉绫羅再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森林裏植被的茂盛程度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別說路，連下腳的地方都不存在，雜草已經齊腰高，還有一些鋒利的葉片已經劃傷了她嬌嫩的皮膚。葉绫羅的視線開始被眼淚所模糊，她害怕還沒有見到望川城就命喪于此，于是她又開始原路返回，伴随着草葉嘩嘩的聲響小聲的抽泣着，步子卻來越大，逐漸瘋跑起來。就這樣跑了幾分鐘，葉绫羅終于跑回溪流邊，看着水中的倒影，臉上斑駁的淚痕和深深淺淺的劃痕，她将頭浸在水中，清涼的觸感瞬間沖淡了她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葉绫羅将頭從水中猛然擡起，水珠甩出一條美麗的弧線，她正想将手腳都清洗幹淨，但她忽然發現，在溪流對岸正有一只通體漆黑，身高約莫一米，身側還有各有一條銀色曲線的黑豹，錢幣大小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

葉绫羅吓傻了，整個人像雕塑一般，一動也不敢動！雖然那只黑豹仍在溪流對岸，但是葉绫羅卻感到自己胸口已經被緊緊扼住！額前發梢上的水滴靜若冰晶，凝固在葉绫羅眼前。溪流對岸的黑豹也紋絲不動，似乎被凍結在這顆小水珠中！

時間仿佛遺忘了這一方土地，直到葉绫羅發間滲出的汗滴混合着水珠劃過臉頰，打在手上，才讓她的手恢複了知覺。于是，她慢慢地，一點一點挪動着自己的身體向後退去。見那獵豹依舊沒有動靜，葉绫羅終于感覺呼吸松快了些，畢竟黑豹多在夜間活動，白天應該只是偶爾口渴前來喝口水，也許它正好剛吃飽來到溪水邊解解膩，而且這條小溪還是有一定寬度的，還那麽涼，它未必願意淌這趟水。葉绫羅心裏不斷地自我安慰着。所幸，那黑豹見葉绫羅慢慢向後移動，它只低着頭伸出舌頭擾動着溪水，之後稍擡起頭看着葉绫羅，也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去。

正當葉绫羅完全放下心來的時候，那黑豹的突然步子停住，它弓起身子，四肢抓地奔跑彈跳铮铮有聲，下一秒就落在了葉绫羅這岸！下一秒，還沒等葉绫羅叫出聲，黑豹的利爪夾着風聲直朝葉绫羅面門劈來！

葉绫羅緊閉雙眼，自己的尖叫回蕩在悠悠森林之中。

只聽一聲重重的落地聲在她身側響起，帶着一陣風和草葉。葉绫羅沒有感覺到自己身體有疼痛，于是謹慎地睜開眼睛，只見黑豹癱倒在自己身側，呈一個側彎的弓形，似乎是受到一個猛烈的沖擊，伸直的利爪就落在自己腳邊，一把浪彎匕首正插在它的太陽穴上，黑豹已完全失去了生命跡象。

葉绫羅知道，又是他救了她一命。一個身影從天而降，一只熟悉的手出現在她面前，她怯生生地握住後，被立刻拉起來。冷羽落的呼吸很沉重，他一直側身對着葉绫羅。冷羽落松開握着葉绫羅的手，走到黑豹面前，取出匕首帶出一串血珠子。

“這是追風豹，我再來晚一點你就沒命了。”冷羽落冷冷地說道，“你就那麽想回去嗎？”

葉绫羅一怔，她本以為冷羽落會怒火中燒然後把她大罵一通，然而卻沒有。

“想……”葉绫羅怯生生地說道。

“想不想？！”冷羽落大聲的質問道，他轉過身，正面盯着葉绫羅那雙清澈水亮的眼眸。

“想！”葉绫羅也大聲的喊出來，但依舊能明顯感到自己的膽怯。

“憑什麽？！你連葉脈劍都使不出來，連一只豹都能要你的命！你憑什麽去和那些人鬥，你對得起用冒着生命危險送你出來的父母嗎？！”

葉绫羅被吓傻了。

“他們将你送出來，不是想讓你再回去冒險送死的你明白嗎！沒有能力卻硬逞強，視自己的生命如兒戲，我！最讨厭這樣的人！”

葉绫羅癱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清楚為什麽昨晚我會出現在你家門口，是愧疚吧。若非我的出現，你也不會淪落至此，家破……”冷雨落及時中斷了後面兩個字，“但是我答應了你父親會保護你帶你到你想去地地方，所以……”冷雨落再次伸出手，“所以我希望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拿葉家上萬人的生命和望川城裏你父母的心血去做你任性的賭注，行嗎？”

葉绫羅朦胧的視線中，眼前的身影顯得尤其高大，這一次，她自願地把手同他的手緊握。

冷羽落肩扛着那只追風豹，帶着葉绫羅慢慢走回了“營地”。他将追風豹的血灑在四周，然後升起火做了一頓豐盛的烤肉晚餐。

“為什麽他們要抓你？”葉绫羅冷不丁地問道。

冷羽落快速吞咽嘴裏的肉，然後停頓片刻。

“因為我是逃犯。”

“哦。”

“你……害怕我麽？”

葉绫羅搖搖頭。

“我會保護你。”

二人沒有再說話。只有火焰吞噬柴火的聲音和咀嚼吞咽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

吃飽飯，葉绫羅自覺地在溪水邊簡單擦洗一陣便早早睡下。

冷羽落已經連續數天沒合眼，疲倦已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深知自己無論如何也熬不過這個夜晚，看着已安然睡去的葉绫羅，他只希望明天一早還能看見她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當陽光撬開冷羽落的眼皮，冷羽落便立刻彈坐起來。葉绫羅不見了！只留下她壓迫這草地的痕跡。

冷羽落手扶着額頭嘆了一口氣。

“你醒了？”銀鈴般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冷羽落轉過身看到葉绫羅正拿着木棒在揮舞，地上翻開着“葉脈訣”。

冷羽落長長地舒了口氣。

葉绫羅停下手上的活，撿起地上的書走過來，“你教我像你那樣變強吧。”說着葉绫羅伸出右手。

“你太弱了。”冷羽落淡淡地說。

葉绫羅的神色突然黯淡下來。

“看你吃不吃得了這個苦，我只能盡力幫你。”冷羽落接着說道。

葉绫羅臉上又重新煥發了光彩。

“你先學着把葉脈劍召喚出來，沒有劍，再怎麽練都是紙上談兵。”

“那，那應該怎麽做？我怕我又會暈過去。”

“那只竹蕭還在麽？”

“在的！”葉绫羅跑去拿包袱，很快就翻出了那只簫。

“這把靈器你目前用不了，試試你曾經使出葉脈劍的這只簫。”

“嗯！”

葉绫羅深吸一口氣，再次感受體內的靈力，不過這一次，她感到自己體內的靈充盈了不少，并且開始有規律地在體內流動，她很快便将體內的靈力引成一股，随後灌注到右手。竹制地長簫上逐漸蔓延出綠光，随着葉绫羅右手向上擡，一陣綠光閃過，一柄一米又餘附有着葉脈般紋理的散發着微微綠光的大劍赫然出現在葉绫羅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