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之妹(穿書) — 第 61 章
農歷二月初二是祭拜花神的日子, 宮中亦有宮女用了彩色的絲縧挂于樹梢上。
傅卿對溯月宮中的侍從一向寬厚有加,于是做完活計的宮女高高興興接了傅卿給的賞賜後,便去百花從中撲蝶。
溯月宮中一片歡笑, 倒是熱熱鬧鬧的。
傅卿因為傅柏舟的事情,一直沒什麽心情, 她心不在焉的呆到下午吃了晚膳之後,雪瑩便替她換衣打扮。
春日的白天, 氣溫比較舒适, 就算是晚間溫度也不低,入眼可見的都是早已經換了輕薄春衫的女子。
傅卿換上輕薄的水藍色襦裙, 外搭了一件朦胧輕軟的煙羅紗衣,腰封一束就襯得身段袅娜,容色姝麗清絕。
随手拿了一把青羅團扇,傅卿拉住雪瑩的手:“你陪我去吧,至于月明那小丫頭就讓找她自己的玩伴玩去。”
月明是有些活潑跳脫的性子, 傅卿一說可以放她們去玩兒,她便去約自己的小姐妹去了。
“那丫頭性子越發野了!”雪瑩皺了皺眉, 語氣卻是含着親昵的。
“雖說公主待我們一向親厚, 但是她也不該仗着您的這份恩寵就肆意玩樂,等我回來, 一定要好好說教她!”
傅卿往外走,随意接口笑道:“你說教她作甚?她年紀尚小,心思又單純,她只是愛玩愛熱鬧了一些, 這樣也為宮中平添了不少生機。”
一主一仆上了簡單素雅的馬車,馬車後跟着幾個侍衛,一行人緩緩朝宮外駛去。
出了宮門下了馬車,傅卿掀開簾子,便瞧見蘇欽許正站在宮門外,手中提了兩盞造型精致的河燈。
一盞是清麗的蓮花燈,一盞是活潑可愛的兔子燈。
他脫下了一貫愛穿的白衣,換上了墨色描金邊的直綴,如墨浸染的發絲只用同色系的發帶盡數绾起,顯得格外精神熠熠。
他背上依舊背着自己常帶的那把古琴,傅卿只看一眼,便覺得他長得實在是清朗俊逸。
見了傅卿,蘇欽許捏了捏自己身側配着的黑色荷包,捏到其中薄薄的銀票後,激動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快步走到馬車旁邊一手幫傅卿挑起車簾,含笑溫聲道:“此處離梨花閘不遠,不過公主随我步行而去可好?今日集市十分熱鬧,去看看也不錯。”
笑容溫潤如玉,蘇欽許明朗清澈的眉眼處無一絲陰霾。
“蘇神醫一向心細如發。你安排的事,一向是再妥帖不過的。”
傅卿暫時把自己心裏發悶的情緒都抛下,她下了馬車,朝着一路跟随的侍衛道:“你們不要跟來。”
“這個……”
幾個侍衛面色有些猶疑,若是公主在宮外出了什麽岔子,他們可擔當不起。
“本宮心裏有數,你們只管退下便是。”
傅卿卻了解傅柏舟,雖然此前他們鬧了不愉快,但是傅柏舟對她的安全十分在乎。
所以她身邊也一定還有傅柏舟的人,在暗中保護着她。
侍衛無法拒絕傅卿的命令,他們拉着馬車走到一旁,低調的守候着。
傅卿掃過蘇欽許手中提着的兩個河燈,笑了笑:“這兩個河燈倒是一個可愛,一個靈秀,很有意思。”
蘇欽許白皙的面上染了淡淡的紅暈,只是如今正值夕陽下落,所以那些紅暈看不大清楚。
“有些獻醜了,這是草民親手做的河燈。”
傅卿提過那只可愛的兔子燈,細細觀賞了一下笑着說:“做得精巧可愛,這兔子看上去像真的一樣,這手藝已經很高超了,你也太謙虛了。”
還要親手做河燈,看來花朝節放河燈的事,對逍遙谷的人來說,的确是一件重大的習俗。
因傅卿容貌過盛,這樣走出去,只怕要惹得百姓連連注視,所以雪瑩立即拿了素白的煙羅紗巾,遮住了她的容貌。
兩人邊走邊說話,不知不覺中就踏入了熱鬧的集市裏。
自從傅柏舟登基以來,為了國家休生養息,促進發展,就放開了夜市的禁制。
所以大燕的夜晚十分熱鬧,今日又是花朝節,集市裏更是人來人往,吆喝之聲不絕于耳。
一路的小吃攤也非常多,傅卿自從來了大燕,很少在宮外吃過小吃。
集市熱鬧的環境,讓她看到自己從未吃過的吃食,就想買一點來嘗一嘗。
蘇欽許眼力今日詭異的很好,傅卿的眼神只消在哪一樣小吃上稍微停頓一會兒,他便走上前去替她買了下來。
傅卿是知道的,蘇欽許同自己的弟弟傅靖吃飯時往往不會主動結賬,他總會找到各式各樣的理由守住自己手裏的錢財。
聽傅靖向她抱怨了這件事以後,傅卿才對蘇欽許愛錢的事情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傅卿眼神詭異的掃視了一眼,為她殷勤付錢的蘇欽許,忍不住問:“蘇神醫是不是發財了呀?今日你可轉了性了。”
蘇欽許迎着她打趣的眼神,莫名的感覺到一股羞恥感,他往日愛財,并不覺得自己這一點癖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畢竟他們逍遙谷中的人,因為時常處于缺錢的狀态,所以每個人看上去,都是恨不得要鑽到錢眼裏一樣。
在這樣的環境下,蘇欽許覺得自己愛財的小毛病,并不是多麽見不得人的事。
畢竟聖人還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呢。
只是今日被傅卿盈盈水眸一瞧,他心裏便對自己以往的行徑懊惱萬分。
難道他已經給公主留下了見錢眼開、小氣刻薄的形象嗎?
蘇欽許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可怎麽辦?
他從未對其他女子動過心,也不知道那些女子喜歡什麽樣的郎君。所以他特意向傅靖打聽過,若是喜歡一個女子,應該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
傅靖沒什麽喜歡的人,但是他為了撐面子就教了些纨绔子弟那裏得來的法子。
無非是送她奇珍異寶,绫羅綢緞,說甜言蜜語,并且把自己的風姿向她展露。
蘇欽許越看傅卿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的模樣,心裏越是緊張,說話就越是結結巴巴,磕磕絆絆。
“便,便是沒有發財,為公主買些小吃,草民也是做得到的。這些不過是小,小事一樁罷了。”
他頓了頓,昧着良心撒謊:“其,其實我也沒有特別喜歡那些黃白之物的……”
蘇欽許良心發痛。
不,他其實真的很喜歡那些東西。
厚厚的銀票,金燦燦的金葉子和白花花的銀兩,看一眼都彌漫着讓人安心的氣息。
不可能有人拒絕那些黃白之物的,他一直覺得,那句“錢財如糞土”的話,是千古以來,最大的謊言了。
只是現在,他在乎傅卿的看法,遠遠超過了他對那些黃白之物炙熱的喜愛之情。
他以前不懂的話現在也明白了,世上仿佛真的有一種人,是那些錢財俗物配不上的。
蘇欽許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傅卿不明所以,心裏只覺得有些有趣,就輕笑出聲:“知道了,看來你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了,所以才這樣大方。”
不然連她弟弟傅靖堂堂親王的地位,在蘇欽許這裏,也只能每次都自己吃癟的付酒錢,付飯錢。
前方有一木雕攤子生意非常火爆,傅卿心裏一陣好奇,便走了過去。
傅柏舟懊惱的捏了捏身側裝銀票的荷包,輕聲嘟喃道:“才不是朋友呢……”
眼見傅卿走遠,蘇欽許連忙擡步跟上。
傅卿饒有興致的指了指雕成一只只鴿子的木雕,好奇的問一旁正忙的老板。
“老丈怎麽淨賣木鴿?”
傅卿沒有想到的是,老板擡眼看了他一眼語氣裏有些鄙視。
“小娘子這可是神鴿大人!我們買它回去供奉,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六谷豐登的。怎麽,這樣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嗎?我朝公主殿下乃仙子在世,其身側有一只神鳥,便是此鴿。”
因傅卿是皇室的身份,她的雕像不能夠售賣,所以百姓中便掀起了一股拜鴿大俠雕像的風潮。
他們通過拜鴿大俠的木雕,企圖傳到傅卿耳旁。
傅卿聽完這個含着迷.信色彩的解釋,再看一臉清朗出塵的蘇欽許,只感覺有些羞恥。
果然這個人設輕易不能套上,一套上就會讓人尴尬。
傅卿果斷抛下了生意昌隆的木雕攤子,和蘇欽許一起走向了夜市末端的梨花閘。
梨花閘顧名思義,便是梨花旁邊的一處水閘。
初春的梨花一簇一簇的擠在枝頭,潔白晶瑩的花瓣舒展着,微風拂動間便有暗香漂浮。嬌嫩的花瓣從枝頭飛落到河流之中,順着梨花閘的閘門流向了遠方。
潔白飛動的花瓣,恍若一夜飛雪。
傅卿擡手接了許多花瓣,朝着從剛剛開始就有蔫蔫的蘇欽許,故意吹了過去。
“怎麽突然就不開心了?難道是不想和我來放河燈?”
潔白的花瓣全部被吹到了臉上,蘇欽許怕她誤會,急急解釋:“沒有不開心,草,草民心中實在歡喜極了。”
他一臉緊張,傅卿嗤笑了一聲:“逗你玩的,你今晚說話怎麽總是結巴?你緊張些什麽?真是傻裏傻氣的,走去放河燈吧。”
傅卿首先朝河水邊走去。
第二次被傅卿說傻了,蘇欽許一點也不氣,相反的他臉上還露出一個名副其實的,傻乎乎的笑容。
然後他邁步跟上了傅卿的腳步。
默默跟在一旁的雪瑩停下了腳步,悄悄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暗啐了一口:“還真是個呆子。”
他雖然一片真心,但是已經太遲了。
走到梨花閘邊,傅卿拿出剛剛雪瑩遞過來的筆:“聽聞放花燈時,要把自己的心願寫上,不知蘇神醫的逍遙谷中可有此習俗?”
蘇欽許點頭:“自然是有的。”
他彎了彎唇:“公主先寫,草民一會兒也會寫上。”
“好。”
傅卿思索了片刻,就提筆随手寫下了: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她寫完後就把筆遞給了蘇欽許,等他寫完,兩人把河燈放入水中。
春日水多,梨花閘閘門開放,那兩個河燈便順着水流越流越遠。
蘇欽許想着自己的心願,便有些臉紅。
他咬了咬牙,還是鼓足勇氣對傅卿道:“與公主認識了這麽久,草民還未曾給您彈過一首曲子。現在我想彈一首曲子給您聽,不知您應不應允?”
這樣的要求,傅卿怎麽會拒絕呢?她自然是點頭答應了。
只是蘇欽許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鄭重的解下背上的古琴時,傅卿心裏有些古怪。
看他那樣子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有種一往無前的感覺。
傅卿随坐在旁邊的石頭上,蘇欽許席地而坐,骨節分明,如同雕琢一樣的手開始撥弄琴弦。
聽了一會兒,傅卿漸漸回過味來,這曲子竟然是《鳳求凰》!
她驚訝的捏緊了煙羅袖,腦海裏如同閃電一樣,迅速閃過蘇欽許對她的态度,以及同她說話時的情态。
往日她下意識忽略的細節越來越明顯,她杏眼看向在專注彈琴的蘇欽許,心裏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一曲終了,蘇欽許緩緩走到傅卿身邊,眼神真摯,兩頰卻微微紅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身側的荷包,卻發現他根本平靜不下來。
于是他結結巴巴道:“草民的心意全在琴聲裏,我也不知我是什麽時候對公主上了心的。我自知身份低微,但是我還是克制不住的想告訴您,我真的傾慕殿下。”
他很羞赧,清澈明潤的眼睛都不敢放在傅卿身上。
傅卿難過的閉了閉眼睛,蘇欽許是自己會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她沒有察覺到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她很貪心,也很害怕失去這個朋友。
但是傅卿知道感情這種事情就應該快刀斬亂麻,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這容不得含糊不清。
許是傅卿一直沒有說話,蘇欽許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擡眼瞧着神色凝重的傅卿,用力捏緊了裝了厚厚銀票的荷包。
傅卿真的不想傷害蘇欽許,她別開眼去,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我已經有了約定終生的人,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
預感成真,蘇欽許臉上的紅暈盡數褪去,看着一臉歉意和難過的傅卿,他心裏酸澀,面上卻強顏歡笑:“公主不用說對不起的,你又沒有錯,錯的是時間有些不合适。”
心髒痛到如同刀絞一般,蘇欽許從梨花閘口轉身,背對傅卿。
“天色也黑了,殿下不若回去吧。今日的事,您便當是一場夢吧。”
他一向放得下,但是這回卻真的難以放下。
他不願把自己的脆弱于狼狽顯露在傅卿面前,讓她為難,便只好硬聲把她勸走。
傅卿不知該怎麽做,最後她覺得自己還是走開,讓蘇欽許靜一靜比較好。
身後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明月升上了天空,蘇欽許瞧着春水中破碎的清晖,以及倒映的梨花,嗓音無比失落。
“果然是鏡花水月,一場夢。師父那個老頭子的話,全部都是假的……”
他師父告訴他,逍遙谷中的人,若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便要在花朝節那日約她一起去放河燈。
這樣他們一定會被花神保佑,若是其中一人表明心意,那他就不會被拒絕。
“這分明就是謊話!我早該想到的!那些什麽情情愛愛,哪裏像金子、銀子這樣實打實的讓人開心呢?”
蘇欽許解下自己的荷包,嗓音很是冷靜淡然,眼圈卻早已悄悄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