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臣的九公主 — 第 22 章 動蕩
那之後的事情就愈加理所當然起來。
溫蕊偶感風寒,太醫會診了許久還是束手無策,合宮皆知她的身子愈來愈差,能給宣帝放出的血也越來越少,宣帝藥湯的藥效自然大不如前。
宣帝接連在金龍殿中咳了好幾回血,鬧得人心惶惶。
另一邊,孟恪收網的速度也在逐步加快,從李家貪污銀錢、挪用貢品,到結黨營私,陷害忠良,延續了五代榮耀的鎮北侯府一時之間竟成了人人規避的對象。
前朝動蕩,後宮亦是不得安寧。
皇後十日的閉宮之期已經過去,但宣帝不說,就沒有人敢解了皇後的禁足。
皇後的巫蠱娃娃自然功不可沒,此外,張道士的一張嘴也起了大用。
“你說,為何近日朕的身子服藥之後愈發差勁?”宣帝前一刻剛剛咯過血,此刻面色蠟黃,精神萎靡,卻火氣極旺,拍着面前的條案質問張道士。
張道士欲言又止地磕了頭,還是開了口:“陛下,貧道近日觀天象有異,宮中恐有變數。正是這變數毀了九殿下命中天地靈氣,只怕藥引之靈已經全數轉移。如今要想再能尋得藥引之靈,怕是極難。”
“什麽!”宣帝一下子便想起先前孟恪從鳳儀宮搜出的一批巫蠱娃娃,那其中有個最隐秘的釘得是溫蕊的生辰八字。
宣帝并不相信巫蠱能夠害人,可如今事事都契合起來,卻叫他不得不相信起來。
他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太子,到時皇後和鎮北侯府的困局便可迎刃而解。
宣帝目光銳利起來,冷冷吐出了兩個字:“毒婦!”
皇後自然不知道,宣帝已經起了殺心,她掰着指頭熬過十天,卻沒有見鳳儀宮的大門重新敞開。
此刻她頭發松散,眼神陰鸷,瘋了似地拍着鳳儀宮的大門。
“十日之期已到,你們這些奴才還不放本宮出去,都不想要腦袋了麽!”
大門在她毫無防備之時,吱呀一聲開啓,但李氏看見的并不是宮外的長街,而是孟恪大紅貼裏的衣角。
孟恪站在門檻外,淡淡地看向她:“娘娘以為查出了那些巫蠱娃娃後,您還有機會出得去麽?”
“孟恪,本宮明明只做了溫蕊那一個,其他的你是怎麽找出來栽贓陷害的,還要本宮說明白麽!”李氏指甲嵌進肉裏,目光怨毒。
“一個和一百個,從來就沒有差別。”孟恪彈了彈袍子上的灰,“巫蠱害人,從來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大門又緩緩在李氏面前合上,只留孟恪最後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
“陛下說,從今日起娘娘的膳食一概免除,餘下的就看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李氏癱坐在地上,手指錘在地面上,微微仰頭:“陛下,既然你半分情分都不給我留,那麽就不要怪我不仁不義。”
當夜,東廠的番子們眼睜睜瞧着鳳儀宮的信鴿飛了出去,相視一眼,竟是誰也沒有攔下。
信鴿傳到鎮北侯府時,太子正急得在鎮北侯面前打轉。
他是沒想到,當日溫蕊的一番話,如今真成了他心焦不已的場面。
所有人都看得出,陛下在打壓鎮北侯府,這是五代以來從沒有過的事。鎮北侯府就是他的靠山,打壓鎮北侯府,就是打壓他。
如今他嫡親妹妹被攔在金龍殿外,他母後被困在鳳儀宮中,那下一個又是該誰了?
他不敢想,只敢在府中來回打轉。
“別轉了,來看你母後傳來的消息。”鎮北侯捏着紙條,布滿老繭的雙手攥在一起。
太子囫囵吞棗地看完紙條,竟是比先前還要慌張:“父皇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鎮北侯冷笑了一聲,“他是要把老夫的女兒,把你的母後活活餓死在宮中!”
“外祖慎言!”太子急的向前邁了一步,“如今形勢未明,我們貿然……只怕……”
鎮北侯斜睨了太子一眼:“我李氏這半月以來已是步步退讓,以致于到了現在退無可退的地步。如今他要餓死我的女兒,那下一個是誰?是老夫還是你這個太子!”
“這本就是你母後計劃過的事情,防的就是有朝一日皇帝老兒想要廢你另立。優柔寡斷是君王大忌,你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有什麽可猶豫的?反正如今動也是死,不動也是死。難道真要皇帝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曉得自己錯過了多好一個機會麽?”
太子的雙手在袖中微微拳起,片刻後他目光堅定起來:“孤明白了。”
————————-——-————
溫蕊借着風寒的借口已經許久不出宮門,偶爾溫冽會折兩枝花,帶點新奇的小玩意來瞧溫蕊。
溫蕊笑着收下,然後通常會督促着他在自己院子裏練武。
松香則躺在院子中最高的那棵梧桐樹上,百無聊賴地看着。
溫冽雖然詩文不怎麽通,但武功卻還看得過眼,溫蕊稱贊他時,松香就在樹上搖搖頭,喃喃道:“這也叫好麽,九殿下當真是沒見過什麽好武功。”
溫蕊見他練得累了,通常會去了小廚房給他張羅點心。
這個時候,溫冽就會把目光移到樹上躺着的松香身上:“你下來,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輸給你!”
松香冷哼一聲:“喂,你這人還有完沒完,承認我比你厲害就那麽難麽?”
“誰說你比我厲害?有本事你下來和我比啊?”溫冽仰着腦袋,把激将法用得爐火純青。
松香冷笑一聲:“這可是你說的,回頭別和九殿下說我欺負你。”
話畢,她輕松一躍便落在溫冽面前。
沒過一會兒,溫冽的哀嚎聲便響起來:“松香,疼疼疼。”
松香面無表情地掰着他的胳膊:“還說你能贏我麽?”
溫冽咧嘴笑了笑:“這次不行,下次一定可以!”
他一笑,松香就沒法招架地松了手,轉身又要往樹上去。
“哎,你別走呀。”溫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這個送給你。”
松香回過身來,看見溫冽手心裏正躺着一枚淡紫色的精致劍穗。
“我看你每次都帶着那把匕首,我母妃出閣前也很喜歡舞刀弄槍,她教過我打劍穗。這個,就給你的匕首系上吧。”溫冽又往前走了一步,把劍穗塞在松香的手心裏,才不好意思地去小廚房向溫蕊辭行。
溫蕊端着剛備好的糕點從小廚房出來,就聽溫冽說他要走了,硬是包了幾塊他平日最愛吃的叫他帶走。
然後才喚了還愣在院子裏的松香來:“這些是你主子最愛吃的,你給他捎過去吧。他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一定不好好吃飯,還有這個——”
溫蕊從房裏取出了溫冽偷偷給她捎來的竹葉青:“這個你也轉交給他,告訴他我最近真的是滴酒未沾,叫他不要再送那些亂七八糟的解酒偏方來了。”
自從上次和溫冽依靠喝酒建立了更深層的姐弟情誼後,溫冽還偷偷找她喝過一次酒。
結果不幸被孟恪當場抓包,之後溫蕊就開始了收到各種解酒偏方的時光,不光是收到,孟恪還督促松香一個一個給她試,試到她不想再喝一滴酒為止。
溫蕊表示:不敢了,不敢了,這回真的再也不敢了。
松香點了點頭,把劍穗揣進懷裏,拎着食盒就走。
“你這個劍穗很好看啊。”溫蕊順嘴誇了一句,“還是你最喜歡的紫色。”
松香抿了抿唇,什麽話都沒說就溜了。
到孟恪這兒的時候,孟恪正好再用午膳,松香看了一眼,确實是和溫蕊猜得一樣,大多是沒吃幾口便撂在一邊了。
“主子,這是九殿下讓我帶給您的糕點。”松香放下食盒和竹葉青,補充道:“還有這個。”
“她有沒有說,不要讓我再送方子過去了?”孟恪埋首在一堆奏折裏,嘴角卻浮起淡淡笑意。
松香點了點頭:“有。”
“那你回去告訴她,想都不要想,沒商量。”孟恪拉開食盒的蓋子,撚了一塊桂花酥放進嘴裏,“過兩天的事都安排好了麽?”
松香低頭想了想:“都安排好了。消息一早已經透給二皇子了,想來他們等得也很着急了。”
孟恪道:“那很好,前朝的事留給他們自己去鬥。溫蕊身子好些了麽?”
“好些了。”松香淡淡道,“主子若是不忙,晚上可以來瞧瞧殿下,她會高興的。”
孟恪頓住了批紅的筆,牽起一抹寡淡的笑意:“松香,她還沒認清自己的心意,她現在所做的都只是在報恩。”
松香搖了搖頭,沒再多話。
她站在兩個人中間,比他們誰都看得明白他們對對方的心意。
如果孟恪不是真心喜歡,他有太多事都完全沒有必要去做;如果溫蕊真的抗拒這份心意,便不會費了那麽多血也要把藥方試出來,不讓孟恪再去犯傻。
她看得清楚,卻不能說。因為橫在他們倆心間的結,總歸是要他們自己解開。
她所能做的,只是告訴他們,對方是真的非常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