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搖光錄 — 第 5 章 詭事驚雲(三)
詭事驚雲(三)
武周通天二年六月初辰時,今日天公不作美,天空中布滿鉛雲,隐隐有下雨之勢。
但并不能阻擋衆人想要抓捕兇手之心,不到辰都已準時到達公堂。季搖光已将要辦之事都安排妥帖,随後帶着陳漁,李宴,一行三人往梧桐巷去了。
到地方之後,發現有不少人一大早就湊起熱鬧,往圍起來的地方看,在現場看守的衙役頻頻向他們解釋兇手尚不明确,仍舊議論紛紛。
駐守此地的崔班頭已是口幹舌燥,叫苦連天,眼瞅着季搖光來了,仿佛看到了親人,“讓讓,都讓讓,季大人來了!”衆人方才停止竊竊私語,季搖光率先一步往前道:
“諸位,而今劉更夫死因尚不明确,我等正是前來探查清楚,勿要聽信謠言,等查出真相,本官會第一時間告知。”季搖光平素積威甚重,人們聽了這話,也都散開了。
仵作辦事自有章程,昨日張蕙趕來時已用白石灰劃出死者在地上印出的印記,但這場大雨已沖毀了所有罪證,叫人沒有半點頭緒。
“這一場雨下的,啥證據都沒了,”李宴環顧四周,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找不到,埋怨道。
季搖光見多識廣,并不氣餒,仔細地查看着每一寸地皮,對李宴道:“凡是做過的必會留下證據,只是我們尚未找到,”李宴點頭表示認同。
一刻鐘後,陳漁忽的叫到:“快來看這是什麽?”二人向陳漁看去,發現巷口的牆上有一點細微銀芒,若不是仔細尋找還真難以看到,李宴用起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東西拔出,放入鐵盤裏一看,發現是一枚極細小的鐵釘。
李宴又在牆上找了半天,在十丈外的牆上又發現一枚鐵釘,他将兩枚鐵釘歸整到一處,道:“看來這就是唯一的線索了,”季搖光用白石灰将兩枚鐵釘的位置劃成一線,發現正好經過印出死者形狀的白線,道:“看來兇手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吓’死更夫的。”
“什麽方式?”李宴和陳漁同時問道。
“兇手在用釘子在巷口拉起一條繩子,夜晚光線不清難以視物,加之劉更夫手裏當時應該拿着燈籠,在光線映照下更如同鬼魅一般。”季搖光推測道。
“可是若是這樣,人真的輕易會吓死嗎?老劉雖已近不惑,但身體卻素來康健,要說是被吓死的,我還真有點不信。”李宴轉念一想,又提出新的問題。
季搖光也搖了搖頭,現在證據還太少了,尚還支撐不起推敲。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之際,那邊的看守衙役已放了一個人進來,季搖光轉頭一看,是清平縣縣尉馮牧。
馮牧沖季搖光一行禮,慚愧道:“下官見過知縣大人,這調查兇手本是在下的職責所在,卻要麻煩大人東奔西走,在下真是羞愧難當,”季搖光擺手道:“馮大人不必多禮,安撫難民一事你本就比本官更有經驗,由你來做再适合不過,更何況我等都是為民着想,調查兇手也是本官的職責,又哪裏來的誰先誰後。”
“大人真知灼見,”馮牧擦了把頭上因匆匆趕過來冒出的細汗,話鋒一轉道:“下官剛剛從難民營趕來,還未來得及看案件卷宗,不知案情進展如何了?”
季搖光将衆人皆連遭遇怪事,而後劉更夫離奇死去,到現在三人來現場查看粗略一說,只略去了陳芳華死因不明,馮牧聽了已皺起眉來,深思道:“大人,短短幾天竟出了這麽多怪事,還有人死去,下官也不得其解,會不會有人故意向官府示威?”季搖光也有這方面的猜測,卻道:“而今證據不足,一切猜測也只是空談,現如今最重要的是防止兇手繼續作案,危及百姓。”馮牧附和道:“正是,我已将難民營諸事都安排妥帖,于辦案一事,下官不知還有什麽能為大人做的。”
“馮大人,先前因崔氏祖墳被盜一事,守衛們已經鬧将起來,要來衙門告狀,您曾在京城待過,對這類事比本官擅長,不知可否願意代本官前去調解一二?”
平素在辦事時馮牧總要依仗資歷深對季搖光說道一二,今日卻一反常态,一字未發地拱手告退了。
一旁旁觀二人争鋒的陳漁沒忍住悄悄對季搖光道:“馮大人今日怎麽轉性了,從前恨不得扯出四書五經教你怎麽當官,再感慨一下自己在京都時的日子,我有時聽了都嫌煩呢 ,不知道你是怎麽忍下來的,”季搖光只是皺眉望着馮牧離開的背影,并沒回答她。
馮牧年輕時曾于京都長安就任禮部員外郎,他為人長袖善舞,若能一直留在長安準能步步高升,結果後來不知得罪了哪位官員,被貶斥到小小的清平縣來,雖還能當官,但若想回到再長安已是天方夜譚,三年前前任知縣意外墜馬而死,他本以為資歷深厚的自己可以勝任,正準備做出一番功績來,沒想到武皇指派了初出茅廬的季搖光,直接壓他一頭,如何不讓他嫉恨?季搖光因自己資歷尚淺,平素也少與他争執,馮牧見季搖光退讓,便愈發耀武揚威了起來。
李宴也忍不住插嘴道:“唉,說不準看到這就嫌晦氣呗,你是不知道,他對這些可上心了,我聽他府上下人偷偷同我說,凡是能影響官運的東西,都不準進到他的府上,平時也聽不得半個貶字,不然就要發火呢!更比說每月都去感業寺燒香,對這些神鬼之事自是能避則避。”
陳漁雖與馮牧共事多年,卻并不清楚這些,好奇道:“這是為什麽?”李宴一看她感興趣,頓時來了勁了:“嘿,你還不知道吧,馮大人早年曾學過口技,在雜耍班賣藝掙錢,上次我們聽他說漏嘴了,起哄要讓他演示一二,結果沒想到一本正經的馮大人學起貓鳥蟲獸的叫聲來可像了,幾乎能以假亂真,而且……”季搖光終于忍不住咳嗽了聲打斷她們:“二位可莫要忘了現在我們應該做什麽。”
兩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終于想起了她們正在案發現場,到底不是背後談論別人的地方,意猶未盡得閉了嘴,李宴暗搓搓威脅陳漁:“可不準外傳,要是從第四個人嘴裏聽到這些,我就不借你話本看了,”陳漁用手在嘴上比了個叉,示意他放心。
季搖光見現場已找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就準備打道回府,再從屍體上入手,卻見崔班頭那一陣騷亂,有衙役斥道:“你這臭乞丐,看不到這是什麽地方嗎?官府辦案,哪容你進去,再不聽話,就請你到牢裏坐坐!”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叫道:“我是來見季大人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說。”“你個乞丐能有什麽事 ,有什麽話跟我說!要沒什麽要緊事,我我先打你十杖。”崔班頭怕她打擾季搖光,語氣不善道。
季搖光隐隐聽着女孩的聲音有些熟悉,她記性一向甚好,很快就想起來了,這聲音是陳芳華的養女陳櫻!她叫住崔班頭,讓他把人放進來,崔班頭雖有些疑惑不解,還是放了人。
女孩踉踉跄跄地走到她身旁,季搖光定眼望着她,一身衣服已破爛不堪,滿頭滿臉的泥水,頭發亂的跟茅草窩一般,都辨不出男女,只是目光灼灼得望着季搖光,季搖光仿佛從她的眼神什麽,讓周圍的人都退出二十丈遠。
陳櫻見衆人都依言退開,聽不到二人談話,方才顫抖着嗓子對季搖光道:“季姐姐,我阿娘她,她是被四掌櫃柳檀香害死的!”季搖光聞言一怔,她對聚芳樓所知不算太深,不過也知道聚芳樓四位當家雖以姐妹相稱,但四人之間亦有親疏,二掌櫃安成君唯蘇寒衣馬首是瞻,陳芳華與柳檀香同出教坊司,關系最好,她已猜到陳芳華之死必有隐情,但也沒想到是柳檀香害死了她。
見陳櫻已站立不住,季搖光将她扶到幹淨的地方坐着,又問陳漁要了胡麻餅給她吃,陳櫻許是多日未吃過飽飯,拿了吃的來不及道謝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季搖光伸手撫着她的背,将水遞給她,陳櫻三兩口吃完了餅,又拿水順了順,就将自己所經歷的一一講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