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待到周末，沈堯風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現在約定的琴行。

宇文熙來得晚了些，她招呼都來不及打，急吼吼地掏出一把吉他丢給沈堯風，将他連人帶琴丢進了琴房，丢給了教課老師。

然後扭身就走。

沈堯風拽住她：“你去哪兒？不是一起上課的嗎？”

宇文熙對他嘻嘻一笑：“我啊，換課程了，吉他對我來說太難了，所以我去玩兒尤克裏裏了，你好好學，下課見哦。”

沈堯風神色茫然了數秒：“可是…”

“不跟你說了，我的課都開始了，拜！”宇文熙擺擺手，一溜煙，人就消失在了拐角。

沈堯風無奈提着吉他包緩緩轉身，背後的教室裏，是一個板着臉裝兇的年輕男老師，和五六七八個同款抱着吉他的小豆丁。

小豆丁們睜着一雙雙滾圓的小眼睛，用眼神和叽裏呱啦的小嘴巴，熱情地歡迎比老師還要高的新同學。

沈堯風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節的微笑，沉默地于圍觀中落座，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想逃跑的沖動。

幸好一個半小時的課程過得很快，吵吵鬧鬧着就結束了。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沈堯風心頭升起“終于解放了”的感慨，他晃了晃腦袋，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如魔音般的彈棉花聲，和一聲聲疊在一起的“老師”。

宇文熙的課只有一個小時，沈堯風出來時，她已經等了他一會兒了，這會兒正在公共等候區，跟其他一塊兒上課的同學聊天，嘻嘻哈哈，鬧作一團，好不快樂。

沈堯風揚起唇角，正要上前，卻見宇文熙捏起拳頭，捶到了旁邊男生的肩上，他們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同步笑開，笑得彎下了腰。

“哈哈哈哈笑死我有你什麽好處，是打算繼承我的螞蟻花呗嗎！”宇文熙笑得停不下來，笑得肚子都有點痛了。

宇文熙旁邊的男生亦是笑得前仰後合。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自宇文熙身側響起：“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

“我們在說…”宇文熙直起腰，抹掉眼角的淚花，卻在回眸時，直直跌進了沈堯風漆黑一片的眸中。

她的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如果說過去的沈堯風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狗，現在的他就是一只蓄勢待發進入戰鬥狀态的小獸，讓人不禁寒毛卓豎。

然而這種感覺在他眨了一下眼後，就消失不見，他依然還是過去溫順良善的沈堯風。

那一秒似乎只是宇文熙的眼花。

旁邊的男生對此一無所覺，還用胳膊肘碰了碰宇文熙：“問你呢，宇文熙，等下要跟我們一起去喝奶茶嗎？”

宇文熙尚未完全回神：“啊？”

“問你要不要去喝奶茶？”男生重複道。

“你們要去喝奶茶是嗎，那我就回家了，不打擾你們。”沈堯風垂下眼睫，語氣還跟以往一樣平和，但拎着吉他包的手卻繃起了青筋，作勢要走。

“沒，沒有，我沒答應要他們去喝奶茶。”宇文熙慌忙伸出手，拉住了沈堯風。

沈堯風稍稍擡起下颚，彎起了眼睛：“真的嗎，我還以為你要丢下我了。”

“怎麽可能，不準誣陷我，我可沒有哦。而且我不是說過嘛，你才是最重要的，我怎麽會丢下你，自己去哈皮呢。”宇文熙也學着他的樣，彎起眼睛笑，可她的笑貌似有些僵硬。

男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掃了眼沈堯風，撇了撇嘴，對宇文熙說：“一起去呗，不就是多個人嘛。”

宇文熙對他搖搖頭：“不啦，你們去吧，我們還有很要緊的事要做呢。”

男生只好聳了聳肩：“好吧，有機會再約。”

“沒問題。”宇文熙随口應下。

沈堯風将吉他包背到了肩上，右手落下時，不動聲色地牽起了宇文熙的手，率先邁步：“我們走吧。”

宇文熙還沒搞明白方才的情緒，眼下又驚訝于她的左手失去了自由，眼神閃爍了兩下：“沈…”

沈堯風：“不走嗎？”

宇文熙掙了掙，沒掙開，只好被牽着走：“走。”

可她右手裏是尤克裏裏，她沒有辦法揮手告別，只好扭過頭，用嘴巴表示，“大家拜拜，下次課見。”

“拜拜。”有人回應她的告別。

“你們說，這小哥哥不會是宇文熙的…”有人捂着嘴巴，壓低着聲音，眼中是八卦的精光。

宇文熙想再多說兩句，但沒有機會。

她也沒有察覺，走在她前面的人，嘴角悄悄地翹了起來，帶着一絲洋洋得意。

直到他們走出琴行，沈堯風才放開宇文熙的手。

宇文熙偏頭看他，滿腹疑惑，但見他神色自然，與往常沒什麽不同，也就把那股疑惑咽了回去。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沈堯風肯定是急着回去練琴，嫌她磨叽，心裏有點不爽，才會那樣瞪她，又怕她會臨時爽約，跟別人走，所以直接動手拉她離開，沒別的意思。

要知道他可是沈堯風哎，是定好了計劃就得按照計劃行事的人哎。

他的行為很符合他的人設，一點毛病都沒有。

就算發生突發事件，那也一定是宇文熙這個穿書人搞出來的。

宇文熙覺得她的分析很有道理，她又一次成功說服了自己。

可與此同時，她也忽略了身旁少年望向她的複雜目光。

二人一路無言回到宇文熙家中，家裏沒有其他人，田素馨在燒餅店裏，宇文強也銷假上班去了。

宇文熙把自己的尤克裏裏遞給沈堯風，拐彎進了廚房：“你先上去吧，我調個飲料，等會就來。”

“好。”沈堯風背着吉他，拎着尤克裏裏，走上二樓。

沒過多久，樓上就響起了琴弦被撥動的聲音。

等宇文熙端着自制飲料來到二樓，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支着腿抱着吉他側坐在窗邊的陽光少年。

這個陽光，是真的很陽光。

因為他是金色的，渾身金燦燦，就連半遮住眼睛的長長睫毛都是金光閃閃的。

面容精致的少年只着一件白色短袖T，皮膚白得似乎能反光，清風穿堂而過，窗簾在他身後翻飛，頭頂是一串五顏六色，叮咚作響的風鈴。

整幅場景漂亮得像是從日式純愛電影裏截下來的畫面。

宇文熙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好似是怕呼吸太重會驚擾到正曬日光浴的精靈少年。

她又忍不住想，要是賀舜雨看到了，一定會為他心動的吧。

誰能不為他心動呢？

盡管他彈的只是單音版小星星。

清風吹起他的發，吹響她的風鈴，初夏的氣息伴着琴聲湧進室內，熱情地将他們攏住。

宇文熙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熱，她緊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髒居然不受她的控制，胡亂蹦跳了起來。

于此，她的診斷是，沈堯風太帥了。

而她，沒瞎。

她重重肯定道，對啊，很正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宇文熙又做了個深呼吸後，才睜開眼睛。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将放着飲料的托盤擱置茶幾上，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挑拍立得作為辯論賽的賀禮嗎？”

沈堯風撥動琴弦的手停了下來，望向她：“不知道。”

宇文熙掏出自己的手機，将鏡頭對準沈堯風，笑臉在手機後面揚起：“因為美好的事物，得立刻把他留下來啊。”

只是可惜，那天少年撐着傘漫步雨中的畫面只有她一個人幸運地看到。

“看我拍照技術怎麽樣，是不是還不錯，我同意你把這張圖片發到朋友圈，與大家共享，好看的臉蛋不應該藏起來，而應該拿出去顯擺，你得利用好你的顏值，讓不喜歡你的人喜歡你，喜歡你的人更喜歡你。”她把拍下的圖片發送給沈堯風，而後對他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沈堯風抱着吉他從窗臺上下來，說：“我不這麽認為，我覺得應該把美好的事物珍藏起來，一個人獨享，不給別人觊觎的機會。”

他抿了抿唇，輕聲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只把我的臉給特定的人看，別人喜不喜歡，我不在意。”

“哦？”宇文熙略微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轉為了驚喜，滿意地直點頭，“沈堯風同學，你這話說得感覺很到位嘛！很好，以後就這麽來，黑化病嬌最帶感了！看來我的培訓是有用的，很不戳很不戳！”

沈堯風勾了勾唇，沒接口。

他背對着窗戶，盤腿而坐，吉他橫躺在他懷中，右手虛虛落在琴孔前，端的是一個松風水月少年郎，可若細看，就能看到他眼底的墨色河流翻滾得正洶湧。

宇文熙見他坐好，便迫不及待道：“雖然你只上了一節吉他課，但我看你剛才彈小星星，彈得比我練了一個禮拜的人都好，所以我單方面決定，給你拔苗助長一下，教你右手節奏，不然按照常規的吉他課程，等你開始學彈唱都得很久以後了，我心急，等不到那時候。”

沈堯風發出疑問：“第一天就學這麽多，你确定可以嗎？”

“你不要質疑你學霸的能力好不好，要對你自己有信心，再說好多人還是自學的吉他呢，你這麽聰明，當然也可以啦。”

沈堯風将信将疑：“哦，好。”

“首先…”宇文熙兩手在身前比劃着。

可她也只是個剛上了沒幾節課的人，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沒辦法像專業的老師一樣教沈堯風，況且手裏又沒有第二把吉他，沒法做出演示。

她幹脆起身，來到沈堯風身後，跪坐在他身側，又伸出右手，繞過他的肩膀，貼着他的手，搭在了琴弦上。

沈堯風由于她突如其來的靠近，渾身一僵：“你…”

她的動作，像是在擁他入懷。

“我說不出來，就只能這樣教，你可看好了。從上往下，最粗的是六弦，最細的是一弦…”

她的臉與他的臉僅有二十公分，近到，她的發尾垂在了他的肩頭，清淡花香伴纏繞着他的呼吸進入鼻腔，強勢地鑽進他的大腦，擾亂了他的情緒。

宇文熙說了兩句後，發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偏頭橫了他一眼：“同學，上課要專心。”

沈堯風嘴唇微張，放大的雙眼，看似無神，實則裝着滿滿的她。

他愣愣點頭：“好。”

有時候，一個眼神就能改變心跳。

而這時候，他得很用力，才能壓制住心頭的蠢蠢欲動。

“大拇指管上面三根，食指管三弦，中指管二弦，無名指管一弦…”宇文熙将視線重新放回琴弦上，邊說，邊将沈堯風右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對應琴弦上。

宇文熙教得很認真，可沈堯風卻無法集中精神，思維也變得遲頓，只能聽到她在他耳邊呢喃細語，但無法理解她話中的意思。

他分着心，用眼角的光，偷偷看她。

看她白皙的面孔，看她帶着淺淺粉紅的雙頰，看她像是兩汪秋水般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看她總是帶着醉人甜美笑容的紅潤嘴唇。

她永遠散發着如驕陽般的暖意，讓他忍不住想要貼近，再貼近。

“63231323，按照這個順序撥動琴弦…”

宇文熙說完了該說的話，打算放手，讓沈堯風自己來，可她的手一松開，沈堯風的手也從琴弦上落了下來。

她擰眉惱怒，“沈堯風！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啦！”

她扭過頭，鼻尖卻擦過了他的側臉，溫熱的呼吸狠狠刷過他，像是帶了電的刷子。

二人視線相對，同時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