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邊，焱城警署接待室，盡管大門緊閉，卻擋不住裏面傳出來的女人哭天喊地的聲音。

屋內烏煙瘴氣，亂成一鍋粥。

大姐雙腳随意地搭在地上，手裏攥着一張潤濕的紙巾，蠟黃的臉上擠滿了淚水，她張着嘴扯着嗓子聲嘶力竭地號啕大哭。

坐在一旁的大叔，側着頭，愁眉苦臉的抽着煙，覺得很丢人又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你們讓我死吧，讓我死啊，為什麽要攔着我！就讓我從你們警署大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得了！”

大姐哭喚道，手指着站在窗邊的男警察，以及坐在桌旁的葉峰，好像每個人都在欺負她似的，“你們，你們算是人民警察嗎？我爸爸他慘死在醫院裏，我們作為他老人家唯一的家屬，對他的離奇死亡表示懷疑有什麽錯？只能靠你們幫我家伸張正義，這本來就是你們的責任不是嗎？結果你們倒好，要麽不管不問，要麽好不容易來了個能管事兒的，結果居然在我爸的遺體上動起了念頭！竟然，竟然要将他老人家開胸驗腎！你們究竟是何居心？你們這麽做，還不如一槍崩了我，讓我和他一起去了算了！”

“大姐！我們沒有逼你的意思，你怎麽就不講理呢？！”男警察無語道，“首先是你們一家人不相信人家醫院，非說是醫療事故，那現在你父親已經走了，唯一能驗證他是不是腎衰竭去世的最好辦法，只有驗屍了啊，唯有這樣，才能消除你們的疑惑，也能真相大白不是？您看您，一說到驗屍就激動成這樣，讓我們警方也很為難啊！”

葉峰依舊沒說話，仿佛跟其他人處于不同的空間一般，靜靜地看着她。

“你知道個屁！驗屍驗屍！你倒是說得輕松，你家裏死過老人嗎？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父母已經也快到天命之年了吧？要是你也跟我遇到了一樣的情況，你還敢這麽信誓旦旦地讓別人打擾你父親的最後一絲安寧？你就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把把冷冰冰的刀在你父親的遺體上劃出一道道口子？”大姐怒不可言，“你會，我可不會！我爹生養我已經夠不容易了，我沒能照顧好他，已經是最大的不孝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保全他老人家的最後一絲顏面，所以，驗屍絕對不行！！！”

“你！我真的沒辦法跟你交流了！”男警官被大姐氣的一臉鐵青，甩手幹脆不再說話，任由她繼續哭鬧。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葉峰站起身，走到大姐身邊，将她扶起來，平靜道，“大姐，你的心情我真的能懂，剛才我們提出的驗屍，确實也是目前為止最好最快捷的辦法，但既然你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們也表示理解并贊同！”葉峰頓了頓，“剛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今早我剛進警署時，聽你在大廳時說起，你父親在世時，身體的确是不大好，只是還沒有嚴重到撒手人寰的程度，既然你們都知道他身體不太好，那之前肯定有帶他去過別的醫院檢查或者看過病吧？當時的檢查報告什麽的，你們應該都還留着吧？難道那會并沒有查出來什麽異樣嗎？”

聽完葉峰的疑問，大姐吸吸鼻涕，波動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她飛快地回憶起來，接着目光轉向了坐在凳子上抽煙的大叔，“抽抽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抽煙？！沒聽到嗎，警察問你呢，前幾個月你曾帶我爸去縣城醫院檢查過，當時醫院都說了些什麽？那些檢查報告啥的你都放哪去了？”大姐後知後覺道，然後又好像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更難看了，她快步走到大叔面前，“對啊！葉警官，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今天早上醫院說我爸是腎衰竭去世時，我就覺得不可能，因為我從來沒聽到我爸說過他的腎不好，平時我都一直在忙農活，我老公跟我爸相處的時間更多，也是他每幾個月帶老人家去做檢查的！”

大姐的頭轉向大叔，“王飛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他腎不好了？還是說他身體一直都好着呢？”

大叔瞄了眼兇神惡煞的大姐，又看了看葉峰，幹脆別過身子，低着頭繼續抽煙，不說話。

大姐憤怒地搶過他手指間的香煙，用力地踩在地上，“王飛強你跟我說話！別他媽裝死人！如果我爸他身體一直都好的很，沒什麽大毛病，你就把當時縣城醫院的檢查報告都拿出來，那些檢查的單子就可以直接拍死焱城醫院，我看他們還有什麽話好說！但要是…”

一時間，整個屋子裏的人，全部的關注重點都集中到了大叔一人身上。

然而他卻依舊不說話，盡管頭垂的越來越低，卻也能從側面看出他逐漸蹙緊的眉頭。

“你說話啊！王飛強！”大叔越是不說話，大姐的情緒就更加激動，抓着他肩膀使勁地搖，“你他媽倒是跟我說話啊！我怎麽就嫁給了你這麽個擔不起事兒的男人！平時在家什麽都不會做，下田稍微幹會兒農活兒就囔囔着累，完了腿還不好使，也不能像人家隔壁老張一樣出去開黑車賺錢，成天就窩在家裏看電視，行吧，我也認了，那我來掙錢吧，那你就在家好好孝順我爸，現在倒好，我爸他人就這麽無緣無故地走了，讓你說句話，讓你把帶他去醫院檢查的那些報告都拿出來，你他媽這會倒變成啞巴了！我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黴，怎麽就看上你這個窩囊廢了！”

大姐激動到無以複加，就差将大叔從凳子上推倒在地，葉峰大步走上前拉開了大姐，然後面向大叔道，“大哥，你是有什麽苦衷嗎？還是因為我們外人在場，你有什麽不方便說的？”

大叔重重地嘆口氣，搖搖頭。

“他能有什麽苦衷！”大姐咆哮起來，“王飛強！你究竟在害怕什麽？我不過就是讓你把當初帶我爸看病體檢的報告拿出來，這很難嗎？你擺着一副死人臉幹什麽？！”

見大叔仍然置若罔聞，大姐的怒火燃到了至極點，甩開葉峰的手，上前就對着大叔的腦袋和胸膛拳打腳踢，“你個窩囊男人，我怎麽就攤上你這攤爛泥了！叫你說話都不會，你他媽還能幹些什麽，我問你，你還能幹點什麽？！永遠都是一副軟巴巴的樣子，還不如一個娘們兒！”

‘啪！’

大叔用力地在桌上拍打了一下，驟然起身，雙眼瞪得通紅。

“你別再發瘋了好嗎！嫌丢人還丢的不夠嗎！”大叔呵斥道，“行吧，你要我說，我說就是了！”

大姐停止了謾罵，激動地盯着大叔，而他卻下意識地躲開了大姐的注視，轉而看向葉峰以及站在窗邊的男警官。

“我爸他，他已經很久沒去縣城醫院看過病了，也沒體檢過，那些所謂的體檢報告都是他從醫院門口撿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