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始亂終棄的字眼，十五手裏的拐杖突然就脫離了手的控制，倒在了地上。

“怎麽了？”月娘看着地上的拐杖道：“難道你不需要拐杖了？”

十五在月娘攙扶下重新撿起拐杖：“不是，只是你的夢絕對不是真的。”

月娘笑笑道：“當然不是真的，娘子夫君什麽的離我這麽遠。”

黑狐大人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虛假的，更何況是人與妖之間的感情呢？

十五不說話，他想他是喜歡月娘的，如果他能娶了月娘，他一定不會抛棄她，不會惹她難過。

“喏，茅廁，需要我扶你進去麽？”月娘沖着茅廁門指指，秀眉微微上揚的看着十五。

“不用，我自己進去就可以。”

“哦，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看着天上冰冷的太陽，月娘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月亮，她已經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了，可是現在的太陽怎麽跟昨晚的月亮那麽像呢？

月娘自嘲的笑笑，太陽跟月亮怎麽可能像？自己一定是中了什麽妖法了，不然怎麽會對一個夢境念念不忘？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空空的，可是昨晚的夢境好像填補了那塊空缺。

自己這是怎麽了？還有那永恒和劍是怎麽回事？蘇木為什麽會哭？還有半路殺出來的柳淺兒，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但卻什麽都不說。

“你在想什麽呢？”十五站在月娘的身後，突然道。

“唔！你吓死我了。”月娘趕緊扶着十五，嗔道：“你什麽時候出來的，也不吱一聲？”

“我早都出來了，是你想事情想的太認真了，在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月娘對着十五笑笑，看得出來，笑的有些牽強。

月娘覺得自己是不是變壞了？為什麽她面對十五的時候。總是想抱一抱他呢？就像昨天裏的夢境那樣，雖然自己的哭，但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暖與不舍……

“十五？”

“嗯？”十五皺起了眉頭，用手背輕輕的貼了貼月娘的額頭：“你受風寒了？為什麽你在發抖？”

“沒有。”月娘扶着十五的胳膊攥的更緊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什麽問題？”十五的手心在月娘的額頭上還沒有拿下來：“你額頭怎麽這麽涼？”

涼的就像地上的雪。

“沒事。”月娘把十五的手推開：“你有沒有娘子？”

他的手太暖。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想沉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我……應該沒有吧？”十五也不是很肯定，只是在他的私心裏是不希望自己有的。若是真的有，那麽在他記憶恢複的那一天，将是自己苦難的開始。

“一點印象都沒有麽？”月娘有些失望：“畢竟是娘子呢？會有些印象吧？”

為什麽不能給她個肯定的回答？月娘想起了昨天夢裏的那個女子，雖然自己主觀上認為是自己，但是現在想起：似乎那女子的眉目間比自己成熟許多，就連舉止神态都是。雖然十五喊她月娘，但是誰又能保證不是同名同姓的呢？

十五搖搖頭：“當真是一點印象都沒。”

“我……”月娘站住腳擡頭望十五，眼裏全是說不清的期望：“我回去給你畫張畫吧？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

十五別過臉去。他不知道月娘眼裏的期望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她期望着些什麽？

“為什麽突然間要畫畫？”

“沒什麽。”月娘笑笑：“只是突然間手癢了，之前畫過一段時間的人畫，雖然不那麽純熟，但是畫的八分像應該是沒問題的。”

“既然你想畫那就畫吧……”

十五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既然月娘想畫，那就讓她畫吧。

“好。”

月娘把十五扶回茅屋躺下，自己就回了裏間。

大蛇想跟着進去，卻被月娘一個關門給拍在了門外。它很不高興的又攀上房梁，尾巴剛好又搭在十五的腿上。

十五有些煩躁，對着大蛇狠狠的瞪了一眼不再說話。

幸好這裏有之前蘇木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筆墨紙硯，雖然紙有些泛黃。但這并不影響月娘的想畫畫的心情，她把這一套筆墨紙硯拿到屋外的桌子上，擺好，對着房梁上的大蛇道：“十六，下來幫我磨墨好不好？”

嘶……

大蛇沒有下來，只是用尾巴卷起了墨塊。慢慢的在硯臺上磨起了墨。

月娘拍拍大蛇的尾巴道：“雖然尾巴比墨塊粗，但是還挺靈活。”

嘶……大蛇在房梁上晃了晃頭。

月娘把紙平鋪在桌子上，因為沒有鎮尺，就用茶杯壓着；因為個子矮，就站在凳子上畫。

十五看着月娘站在凳子上畫畫的樣子。輕輕的笑了：“一幅畫而已，你慢慢畫，別摔着了。”

月娘不說話，一個無緣無故出現在她夢裏的女子，她一定會把她畫出來。

月娘占了墨，卻不知從何下手，那麽美的女子，她該怎樣才能将她所有的風姿在畫上展現出來呢？

想了半晌，月娘落筆了，畫的卻是一條河，與夢裏一樣的場景吧？

淺淺的清清的河水裏，她就那樣随意的躺着，卻連月亮的光芒的都奪去了……

十五看着月娘專心畫畫的樣子，那樣小小的個子，看去卻是那樣的執着。她要畫什麽養的畫？是怎樣美麗的女子讓她執意要現在畫出來呢？

大蛇磨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滴墨便濺在了月娘的臉上，月娘卻恍若不覺，繼續專心的畫着。黑狐告訴過她：一幅畫一定要一氣呵成，否則那畫出來的就不是一幅畫了……

她要畫出一個完整的女子，所以斷然不能停。

月娘畫了河，畫了月亮，畫了一個躺着的女子。這些不過都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

只是都是墨色的，月娘心有不甘，便伸手覆在了畫中的女子身上，頓時女子有了色彩，神情更是美的驚人。

“你來看。”月娘站在凳子上，邀請十五過來參觀自己的畫作。

這樣的自信，不是對自己畫畫功夫的肯定，而是對畫中女子魅力的肯定。

十五拄着拐杖磨磨蹭蹭的下床，大蛇看不下去，尾巴直接丢了墨塊，卷了十五坐在了桌子邊。

月娘拍拍十六的尾巴：“十六，別鬧！”

十五看着畫中的躺着的女子，她的眉目裏似乎藏滿了哀傷，眼睛裏卻充滿了欣喜，她的手裏在撫摸着什麽呢？

那樣的悲喜交加，那樣的含情脈脈，大約是在看着自己的情郎吧？那手裏撫摸着的大約應該也是情郎的臉吧？

十五這樣想着，不由得問月娘：“這畫裏是不是還少了一個人？”

月娘看着十五，語氣裏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少了一個人？”

十五指着畫中女子伸出的手道：“她身子是平躺，臉卻是扭向一邊，而她手的方向和臉的面向正是一邊，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含情脈脈，若不是旁邊有她的情郎，那還有什麽？”

“躺在她旁邊的情郎就是你……”

“什麽？”十五的眼睛裏滿是懷疑：“你說躺在她旁邊的哪個人是我？”

月娘點點頭：“在我夢裏是這樣的，躺在他旁邊的那個人與你的長相分毫不差，也叫十五。”

“那……她叫什麽？”

“月娘。”月娘低低的說着：“但是她比我美多了。”

“月娘？”十五伸手撫着畫中女子的面容：“月娘……”

月娘看着十五夢游般的眼神，心下說不出的凄涼感。雖然他喊得是月娘，雖然月娘也喜歡她喊的是自己，但是她也清醒的知道：十五喊得不是自己……

有淚落下，落在畫上，在女子的裙袂處落成一朵花。

月娘站在一邊，靜靜的看着十五落淚，看來這女子确實與十五有一段姻緣……

為什麽自己也想哭呢？

“月娘……”十五與畫中女子的距離越來越近，心中不舍的感覺也越來越近，一些東西似乎就要破蛹而出。

月娘回憶着夢中女子說話的聲音，語氣：“十五，我等了你好久了……你把我忘了麽？”

十五已經趴在了桌子上，臉與畫中女子的臉貼在一處：“我怎麽會忘了你？你是我的娘子啊，我連名字都是你給的……”

月娘強忍住心中的痛，繼續道：“那你為什麽到現在才找我？”

“我……”十五閉上了眼睛，面部肌肉的不住的抽搐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月娘想起夢中的十五的話，自己接道：“你是不是鑄好劍之後，就找不到我？”

“我……”十五的手心緊緊的攥着：“我真的不知道，月娘，我真的不知道。”

月娘閉上眼睛：“那你知道為什麽之前一直不化的鐵，最後化了麽？”

十五已經用手抱住了頭，他渾身都在輕微的顫抖，但月娘閉着眼睛正陷在做完的夢境裏，完全看不到正在輕微抽搐着的十五。

“你為了一塊廢鐵不眠不休，我不忍心看你就此送命，就送了我自己的命，但願你會好好活下去……”

說到這裏的時候，月娘大概想明白了什麽，夢裏面的那個月娘已經死了，她希望十五好好活下去……

月娘睜開眼睛，瞬間失了分寸：“十五！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