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37 章 不管你是哪裏的人
既答應了孟殊則, 孫靈陌很快找時間去了司膳房尋人。
剛進院,突然看見孟映雪從屋裏淌眼抹淚地跑出來,連招呼也沒跟她打就走了。
哭得如此委屈, 定與男人有關。孫靈陌走進膳房找到元蔔, 問他:“又做了什麽惹人家大小姐傷心了?”
元蔔正在添火蒸一碗豆羹,聞言低頭道:“沒什麽。”
孫靈陌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雖然不冷,可手還是靠近竈膛烤火:“孟映雪讓你娶她,你不願意?”
元蔔低着頭并不答言。
孫靈陌又道:“你不願娶她, 可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元蔔抽了抽鼻子, 說道:“她是千金大小姐, 養尊處優長大的。可我元蔔是什麽人,十歲父母雙亡,流落在外, 也讨過飯,也為了幾錢銀子跟人打得頭破血流過。我跟她根本就不是一個階級的人,俗語有句話,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這樣卑賤,娶了她就是糟蹋了她。我實在不忍心。”
孫靈陌看着竈膛裏躍動的火光, 說道:“沒錯,人與人之間确實存在等級之分。可用來區分高低貴賤的就是金錢和地位嗎?如果是這樣, 我跟你是一樣的人。我出生不久父母也都過世了,自小跟着爺爺奶奶長大,跟他們在醫館裏相依為命。如此說來,我也只是個無權無勢沒有靠山的平民百姓而已,可是元蔔,你會瞧不起我嗎?”
元蔔連連搖頭:“不會, 孫大夫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最最尊貴之人。”
孫靈陌一笑:“我也覺得是。所以你也要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別人瞧不起我們沒有關系,我們得自己瞧得起自己。你以前如何是老天給你的,是你沒有辦法不得不接受的。可現在你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你如今是司膳房總管,是專給皇上做飯的廚子,別人想吃你一口飯還沒有資格呢。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把一樁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親事給推了呢?你也說孟映雪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從來也沒受過什麽委屈。可她因為你哭得那樣傷心,你就忍心嗎?”
元蔔聽了她的話,神色中有所動容。
過了幾日,司膳房與醫官局結了親事,元蔔置辦了彩禮,讓俞燈山代為前去孟府求親。因雙方都不講究什麽繁文缛節,很快定下再過半月,五月十八日那天辦喜事。
孟映雪高興得要進宮去見元蔔,被岑書筠攔住,勸道:“再過幾天就要出嫁了,這之前不可見面,會招來噩運。你就好好待在家裏,多試幾件嫁衣。不知不覺,成親的日子也就到了。到時候嫁了人,還怕見不着他嗎?”
孟映雪只得忍下,開始一天天不厭其煩地試嫁衣。
很快到了五月十八,元蔔八擡大轎把孟映雪娶回了家門。孫靈陌出宮去喝喜酒,直鬧到深夜方回。
她酒量一向很好,可那天實在喝得太多,坐在回宮的馬車上又颠了一路。剛到倚晴館門口,下了車,她就找地方大吐特吐起來,胃裏難受得要命。
趙辰軒剛好過來找她,就見她扶着牆躬身在那裏吐得亂七八糟。
他趕緊過來幫她順背,手剛碰到她,卻被她往外推了推。
她舉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說道:“你不許看!”
他只得站在原地沒動:“我又不會嫌棄你。”
“那也不行!”她暈暈乎乎地說:“我這樣太醜。你轉身,離我再遠點兒!”
他沒動。
“快點!”她有點兒不高興:“不然我生氣了!”
他輕嘆口氣,只好聽她的話,背過身去,走得離她遠了些兒。
她這才放心,蹲下身,又開始翻江倒海地吐。
最後幾乎快把膽汁都吐出來,胃裏才好受些,喉嚨處也不再一直泛酸水了。
趙辰軒見她沒什麽動靜了,側了側臉問她:“好些了?”
“嗯,”她應了聲,又說:“可你還是不能看,我要把我吐的東西都埋起來,你才能過來找我。”
她說着就腳步虛浮地到處去找鐵鍬,正走得暈頭轉向時,趙辰軒已從身後過來,把她橫抱進懷裏。
“我找人幫你埋,”他低聲說:“我不看,行嗎?”
她放心地點點頭。
趙辰軒無奈一笑,把她抱進了倚晴館裏去。等奴才們準備好了熱水,他正要幫她脫衣裳,她卻推開了他的手,醉醺醺地說:“我還差十七天才滿十八歲,你不能給我洗澡,不然我家人會把你打死的。”
他驀地一笑:“又要打死我?你家人這麽厲害?”
她點點頭。
“那好,”他收了手:“我讓繡月和攬穗過來?”
“不用,”她搖頭:“我自己就好。”
他只好答應:“那你自己小心。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好。”
等他走了以後,孫靈陌把衣裳一件件脫了下來,搭在屏風上。她泡進溫熱的水裏,在裏面舒服地待了會兒。
趙辰軒聽她那裏很長時間沒什麽動靜,擔心她是不是被水淹到,走到門旁叫了她一聲。
她半睜開眼睛,悶悶地應他。
他放下心,正要走,又聽見她叫他名字:“趙辰軒。”
他停下腳步。
“我一直都有一個秘密沒有跟你說。”
她明顯還醉着,聲音虛虛浮浮的:“可我不敢說,我怕你不相信我,還會覺得我腦子有病。”
他被她最後一句話逗得一笑:“你要是有病,天底下就沒有清醒的人了。”
“真的嗎?”她說:“你會信我?”
“嗯。”
“說什麽都會信?”
“什麽都信。”
裏屋又安靜下來,很久沒有人的說話聲。趙辰軒等了一會兒,正以為她又睡着了的時候,聽見她說:“那我告訴你,我的秘密。”
他安靜等着,似有了什麽預感一般,心裏總不踏實。
又過去許久,孫靈陌擡了擡眼睫,在一片熱氣氤氲中,借着酒意清醒地說了出來:“我不是這裏的人。”
趙辰軒一時沒聽懂她的話。
“我是去摘菩提果的時候,被人從懸崖上推了下去。”她終于告訴他:“我以為我會死,可血玉救了我一命,帶着我到了這裏。我以前還不知道為什麽會來,後來才明白,我本來就是這裏的人,這裏有我需要做的事。你以前不是問我,昱成帝是誰嗎……”
聲音逐漸低下去,到最後什麽也沒再說。
趙辰軒又等了會兒,叫了她幾聲,見她一直不應,知道她是睡着了。
他站在門邊想了會兒,最後還是走進去,把她從浴桶裏抱出來,用幹淨的毯子把她裹住。
她人又小又瘦,抱在懷裏輕飄飄的。因為剛在熱水裏泡過,臉上透着些嬌嫩的粉色。
他把她擱在床上,拿了件幹淨中衣給她穿上。不可避免看見女孩潔白如雪的肌膚,他想起她剛才的話,彎唇笑了笑,輕聲道:“十七天而已,你跟你家人商量商量,就別打死我了吧。”
給她穿好衣裳,他把她放進被子裏,躬身在她額上親了親:“還有,不管你是哪裏的人,只要一直在我身邊就好。”
孫靈陌這一覺睡得很熟,醒來後天光已經大亮,陽光透過窗縫漏進來。她掀開被子,正要下床,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她記性一向很好,就算是喝得很醉,自己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也都會記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趙辰軒聽了那些話,會不會猜到她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他那人一向不信鬼神,如果因此開始怕她可怎麽辦?
她正惴惴不安地想着,外面有人敲門。
她讓那人進來。
趙辰軒端了早膳過來,給她放在桌上。她有些受寵若驚,不敢讓堂堂一個皇帝做這些粗活,忙穿了鞋下來,說道:“你怎麽給我送飯來了?”
他倒是毫不在意,閑閑道:“衣裳都伺候你穿過了,還會在乎這個?”
孫靈陌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中衣,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給她穿衣裳了,可她還是不好意思起來,忙過去背對着他把外裳套上,又拿了腰帶開始系。
那腰帶做得十分繁複,有好幾個暗扣,她搗鼓了半天也沒弄好,反還弄得翻折了起來。趙辰軒走到她面前,幫她理了下,不知是怎麽弄的,三兩下就幫她系好了,又拿過他之前送她的那塊玉佩幫她挂上。
他的手指修長好看,膚色又白,不時擱着衣料碰到她腰間敏感的地方,讓她不知不覺紅了耳朵。
為了掩飾自己的異狀,她清咳了聲,開始挑刺:“這麽熟練,是給不少女人都穿過衣裳吧?”
他把玉佩幫她挂好,看到她明顯吃醋的表情,不由彎唇笑了下,摟着她腰把她帶到自己懷裏:“我就這麽不值錢?”
她裝作生氣地扭過臉。
“只給你穿過,”他也側過頭,找到她的眼睛:“以後天天給你穿。”
她的耳朵紅得更透:“誰要你給我穿!流氓!”把他的手打掉:“跟我保持距離!”
他無奈松手。
兩個人一起吃了早膳。孫靈陌見他至始至終都毫無異狀,也不問她昨晚的話都是什麽意思。或許是把那些都當成了醉話,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用過早膳,他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嘴,這才認真地看着她,說道:“你昨天沒有說完。”
她一愣。
“昱成帝是誰?”
昨晚孫靈陌被酒壯了膽,要不是最後睡着了,或許會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訴他。可現在她清醒着,又沒有勇氣跟他說了,只能道:“等以後再告訴你。”
他就沒再追問,只是轉而道:“那把你推下懸崖的人是誰?”
“怎麽了?”
“我給你報仇。”他說。
時間過去這麽久,孫靈陌現在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去想李珊那件事了。因為自己很有可能回不去,也早沒有了報仇的心思。可是現在聽到有人跟她說要為她報仇,她心裏還是溫暖了起來。
“不用了,”她說:“惡人有惡報,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是誰?”
他極少會緊追不舍,常常發現她有什麽話不想說的時候就不會再問下去,這次卻有不問出真相就絕不罷休的架勢。孫靈陌無法,只得道:“你找不到的。”
他沉吟片刻,說道:“跟你一樣,也不是這裏的人?”
她心裏劇烈震顫了下,以為自己昨天的話沒頭沒尾,他應該不會當真才對,誰知他卻真的記在了心裏。
她忐忑地擡眼看他,一時複雜難言。還好他看出她的不安,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算了,以後再說。”
她暗暗松口氣。
趙辰軒走沒多久,蘭娘過來找她,給她送了幾件夏衣。她試了試,見那些衣裳剪裁得幹淨利落,袖口幾朵荼蘼繡得花紅似火,誇道:“不愧是蘭娘,手藝越來越好了。”
蘭娘驕傲道:“這是自然,天下的裁縫我蘭娘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她把一旁首飾盒裏的簪子幫孫靈陌插在發上,啧啧道:“模樣就是水靈,怎麽打扮都對,怪不得皇上回回見了你就挪不開眼。”
孫靈陌打量她一會兒:“蘭娘,一大早的來獻殷勤,是有什麽事找我吧?”
蘭娘被她猜中心事,笑道:“确是有件小事,得麻煩你出宮替我跑一趟。” 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交給她道:“這對镯子你幫我交給宮外一個叫王狗剩的。”
孫靈陌挑了挑眉:“什麽剩?”
蘭娘白她一眼:“王!狗!剩!”
原來蘭娘還是裁縫鋪裏那個豐滿的老板娘時,還有一段姻緣。那時她看着鏡子裏水桶一般的自己,覺得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凡是眉清目秀點的,眼神好點的小哥哥,就沒人能看得上她。
眼看就要年過三十,成了個老閨女,再不把自己收拾出去就成了那條街上最大的笑話了,便匆忙間與街上一個賣羊肉的私定了終身。
那男子跟她有着同樣的毛病,天生一副易胖體質,喝兩口水能長兩斤肉,跟她站一起就像兩尊吃了太多香火的大佛。
兩人一對眼,心裏都想這不就是老天爺給我量身定做的佳偶嗎,一時間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定下了這樁親事。
不曾想天上掉下個孫靈陌,一帖藥方讓蘭娘搖身一變成了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大美人。
人的眼光總是随着自己的高低上下迂回,蘭娘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着就憑她現在這樣貌,這身段,能随随便便下嫁于人嗎。更別提她還是曾被太後盛贊有加的天下第一裁縫,将來肯定是要飛黃騰達,青雲直上的,就是嫁給高官顯貴也不為過,怎能便宜那幫市井小人。她這才來找孫靈陌,讓她去拒了那門親事。
蘭娘入宮以後,王狗剩四處找不見她,以為她是一時犯了恐婚症躲起來了,從此日日在裁縫鋪前守着,吃睡不離,擋了鋪子所有生意。
孫靈陌出宮見到他時,他正在鋪子門口鋪了草席倚牆坐着,兩只眼睛瞪得銅鈴一般,生怕錯過來往行人裏蘭娘的影子,大有娶不到媳婦就在這裏等到死的趨勢。
昌蒲對門口的釘子戶早已習以為常,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仔細瞅了瞅孫靈陌,說道:“這位姑娘好生面熟。”
待聞見她身上藥香,昌蒲一拍腦門,說道:“想起來了,是那位活神仙,一碗白醋下去就解了我們老板娘的劇毒!”
聽到“老板娘”三個字,王狗剩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竄起來,沖着店裏喊:“蘭娘呢!讓她出來!”
他一動,肚子上的肉就一顫一顫地颠。昌蒲生怕他一個站不穩會把他壓死,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嘟囔道:“跟你說多少次別等了,你等不到我們老板娘的。”
王狗剩道:“你不用跟我扯閑篇,我跟蘭娘有一紙婚約在身,下月十七我就要娶她過門。她收了我家傳的镯子,要敢出爾反爾不認這門親事,我必定去府尹衙門告她。別以為我是個好欺負的,惹惱了我,我抱着她吊死在你們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