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36 章 我喜歡你不就好了……
尚文苑的典籍被燒了十之二三, 那些聞訊入宮的文官痛心疾首地在燒壞了的殘書裏跪着,仰天長哭。
孫靈陌沒想到自己在能夠避免這場火災的時候,竟還是沒有來得及避免。一切都發生得無可挽回, 即使她事先知道結局, 能夠提前做出準備,可歷史還是用事實告訴你, 你根本鬥不過它。
她站在剛滅完火的尚文苑裏,鼻腔裏滿是灰燼的氣息。趙辰軒見火勢差不多已經被撲滅,朝她走了過來, 說道:“這也是你算到的?”
孫靈陌垂眸不語。
“怎麽算得有點兒晚?”他看她有點兒不開心, 想逗逗她。
孫靈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趙辰軒跟上她,安慰道:“沒什麽事,裏面的書大部分都不是孤本, 花些時間能修繕得過來。”
她低着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我有點兒烏鴉嘴。”
“沒有,”他說:“跟你沒關系, 別亂想。”
她就又不死心地開始回憶以後還會發生什麽記載在冊的事,她就不信她一個都阻止不了。
她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看過的書, 最後終于又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道:“我知道了!下個月初, 栾縣那裏會有一場很大的地動,你要趕緊去疏散那的居民,否則會死很多人的!”
趙辰軒愈發疑惑:“下個月,地動?”
“嗯!”
她點頭。
趙辰軒實在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一時沉默下來。趙辰軒看出她的糾結, 低了低頭問她:“不能告訴我?”
她仍是沉默。
他嘆了口氣:“算了,等以後你想說的時候我再聽。”
雖然孫靈陌的話沒頭沒腦,還十分古怪,可他還是派人去了栾縣,以征地為由把裏面所有居民全都帶了出去,在周邊縣城安頓。栾縣百姓一片怨聲載道,背地裏開始辱罵起皇帝來,說他人還沒老就已經開始糊塗了,一點兒也不像以前那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随着這些言論越多,大臣們亦開始對趙辰軒不滿。可他們以前認識的皇帝并不是這樣武斷專橫的人,對他性格的突然轉變,唯一解釋得通的理由就是孫靈陌了。
大臣們開始聯名上書,痛陳孫靈陌的種種不是。雖然她根本也沒有什麽不是,可他們這些舞文弄墨的要想找出一個人的不是,就算你是聖人,也能把你狙擊得體無完膚。
很快,折子雪花一樣飄進了淵和殿書房,每一本折子裏全都是針對孫靈陌的不滿和讨伐,有結合時事的,說她雖然不是直接害死太後的兇手,可若非是她提出要為太後制作榮清丸,萱妃也想不到會在給太後的丸藥裏下手,她與太後的死總歸是脫不開關系。有從戰場上收到消息的,說皇上因為她差點死在烏頓手裏,這種不祥的女人,留着也是個禍害。有實在找不出什麽理由,只能借助于神神鬼鬼的,說在對她進行了數月的地毯式調查後,仍然找不到她的來歷,深覺她很有可能是山中精怪所化,進宮是為了蠱惑聖心,颠覆大昱王朝。
各位大臣的理由雖然各不相同,可最後想要達成的目的卻都千篇一律:孫靈陌乃不祥之人,皇上萬萬不可娶她。
一本本折子看下來,趙辰軒早氣得青筋暴起,把所有折子全都一股腦掃到地上,厲聲叫來韋德:“這些折子都是誰寫的,把他們全都叫來!”
韋德見他臉色不好,趕緊一疊聲地應了。
衆大臣被叫過來後,趙辰軒面色不虞地掃了他們一眼,說道:“朕看你們一日日閑得很,專愛些胡編亂造的故事,不知往日是看了哪些妙筆文章。想象力既這麽豐富,不用豈不是荒廢了。你們都給朕回去,每人寫本不低于四十萬字的文章出來。剛好尚文苑裏的典籍毀了不少,若有寫得好的,朕親自給你們送進去,供後世長長久久地瞻仰,豈不是好?”
他話說得陰陽怪氣,下面那些大臣早就戰戰兢兢,埋着頭不敢說話。
趙辰軒嗓音冰冷:“還不快去!”
大臣們顫聲應是,吓得屁滾尿流跑回去了。
剛好孫靈陌過來送藥膳,看見了這些額上滾着豆大汗珠的官員。不知她是做了什麽,那些官員們在經過她身邊時,全都埋怨地瞪了她一眼。
她進屋把藥膳擱在桌上,等了一會兒,趙辰軒才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她拿來的東西,終于發覺這段時間她好像每天都會花功夫做些藥膳,不知是真的感興趣拿他當試驗品,還是只是擔心他的身體。
她正低着頭把筷子擺好,注意到他進來,悶着聲說了句:“我發現我好像不怎麽讨人喜歡。”
他怔了怔:“怎麽會。”
“可剛才那些大臣看見我後,一個個的好像看見掃把星了一樣。”她很郁悶:“他們是不是怪我害得你丢了一群老婆,所以看我不順眼?”
“你不是我老婆嗎?”他打趣,輕輕揉了揉她頭發:“他們不喜歡你又怎麽了,我喜歡你不就好了。”
孫靈陌一笑:“也對!”
她瞬間把那些不開心抛到腦後,開始盯着他吃藥膳。雖然他的身體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可她還是不放心,每天都要想着法兒做些能強身健體的藥膳給他吃。
趙辰軒深刻懷疑她是不是有點兒瞧不起他,勉強在她撺掇下又喝了一碗湯後,終于忍不住道:“孫靈陌。”
“嗯?”
“你是不是覺得……”他拉長了尾音,語聲缱绻:“我不行了?”
“?”
“這才一年過去而已,我就老得不能動了?”他又開始不正不經:“所以要多給我補補身子,好到了新婚夜讓我可以不那麽丢人?”
孫靈陌覺得趙辰軒這人好像是有兩個不同模式,在臣子們面前時他就擺出一副不怒自威不茍言笑的樣子,可一到了她面前,他就瞬間切換成輕薄的浪子形象,反差得很有一套。
她吃雞蛋正吃到一半,聞言把剩下的一半塞進了他嘴裏:“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趙辰軒無言悶笑。
自栾縣百姓被遷出後已經過了半個月有餘,可是那場地動還是遲遲沒來。孫靈陌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如果地動一直不來,那就證明史書記載确實也有可能發生錯誤。可是栾縣百姓背井離鄉這麽久,早有民怨,到時候萬一發生騷亂可怎麽好?
她左右為難地想着。
後來又幾天過去,在一天夜裏,栾縣那處果然發生了十分嚴重的地動,方圓十裏屋倒房塌,一片狼藉。還好栾縣百姓早就帶着一應財物搬了出去,財産人命沒有受到半點兒損失。
百姓們這個時候方才恍然大悟,原來皇上并不是随意征地的昏君,而是以征地為名要挽救他們的生命安全。由此可見人家确實是真龍天子,連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地動都能預料到,不惜冒着毀壞名聲的壓力也要救他們于水火。
民間漸漸地對趙辰軒愈發敬仰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給他設廟,一日三炷香地供着。
見趙辰軒的名聲有所提升,孫靈陌心裏還是高興多一些。只是史書上的記載果然不錯,栾縣那裏确實發生了地動。可是因為她,栾縣百姓的性命得以保全,如此,她是不是就已經改變了歷史?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沒多久,她正要高興,卻又想起被她忽略了的,史書上在栾縣地動後跟着的另幾句話。
“然城中早人去樓空,無一人傷亡。此乃天降祥示。”
孫靈陌一拍腦門,悲涼地發現,她非但沒有改變歷史,還推動了歷史往正确的結果上去行進。
經此兩次打擊,她頗為受挫,覺得自己或許真的無法與天抗衡。在這一年裏,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可或早或晚,她總要先一步而去。
她雖然一向想得開,可那都是在遇到趙辰軒以前。沒有遇見他的時候,這個世界也就這樣,她每天都在千篇一律大同小異地活着。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最好,如果哪天突然生了不測死掉了,除了覺得有點兒對不起爺爺奶奶之外,其它也沒什麽可遺憾得了。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一點兒都不想死,甚至想到死的時候還會開始恐懼。人活一生,大部分人都在将就忍耐,能遇到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幾率小到不如奢求自己會中億元大獎。可是這麽小的概率被她碰到了,可是剛碰到就有提示音不停在她耳朵邊響:尊敬的客戶,您的壽命已不足一年。
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她感覺自己像是到了歷劫的時候,把這一年度過去,她從此就得道成仙了。若度不過去,不僅她會灰飛煙滅,還會帶累得趙辰軒英年早逝,重挫昱朝命數。
簡直損人不利己。
閑下來的時候,她開始關在藥房裏制作各種各樣的丸藥。什麽萬靈散,護心丹,蘆參丸,只要是能救人性命,延年益壽的藥,她都會備上滿滿幾罐。陳皮等人不知她何意,有時問她,她只說在打發時間。
這日仍在藥房裏給爐子扇火時,孟映雪特地過來拜見。她不是空着手來的,還帶了不少名貴的草藥。說話時也客客氣氣的,完全不見往日裏嬌蠻任性的影子。
及至說了幾句話,孫靈陌才終于知道她今天過來有什麽目的。原來孟殊則雖然早就娶了岑書筠,可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也不肯碰嬌滴滴的新嫁娘一下。直到如今,岑書筠仍是完璧之身,成日裏坐在屋裏以淚洗面。雖然皇上已經提醒過孟殊則一次,讓他務必給岑書筠些體面,可孟殊則寧願與岑書筠和離,也還是不肯碰她一下。
孟映雪心疼自己嫂嫂受委屈,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不得不來求孫靈陌,讓她能幫着勸勸兄長。
孫靈陌無法,見她求得真切,只得答應幫她去找孟殊則探探口風。
自後妃皆被遣散後,醫官局裏的差事幾乎少了大半,那些太醫們每天屍位素餐,日子過得毫不悠閑。只是孟殊則仍不肯閑着,一有空閑便總要去藥田裏看那片杭白菊長勢如何。
這日他正在那裏挽着袖子給藥田澆水,餘光裏看見有人過來。他直起身,朝那邊看去。
他已有一年之久沒看見過孫靈陌,再見到她,恍若隔世,眼眶竟然有些發酸。
她仍穿着一身淺藍色的簡單衣衫,裙角層層疊疊,被風吹得微微飄起了點兒弧度。膚色很白,泛着冷光。臉上的嬰兒肥似乎褪了些,只是仍有些與生俱來的稚氣,像是怎麽也長不大。
她在他面前停下來,看了看這片很大的藥田。以前這裏都是她在管,她走以後,他就接了過來,每天都細心照料着。
“孟太醫把這片藥田顧得很好,”她找了個話題,好讓他們之間可以不那麽尴尬:“比我顧得好。”
他嗓子有點兒發緊,過了很長一會兒才說:“不過閑來無事,過來打發時間罷了。”
“若是嫌長日無聊,可以多回府裏陪陪尊夫人。”她開始循循善誘:“女子花期短暫,若是蹉跎了歲月,這一生豈不可惜?”
原來也是個來勸他與岑書筠歡好的。只是旁人來勸還倒罷了,她來勸,他心裏實在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他苦笑了聲,說道:“這話我已聽許多人來跟我說。我實在不願拘着她,已挑明了願跟她和離,替她找一個疼愛她的夫君。可她不同意,無論我怎麽勸也不肯松口。”
“可當時是你願意娶她的,”孫靈陌道:“你若早知今日,當初又是何必?”
“她拿死脅迫,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孫靈陌見他好像是陷進了一條死胡同,往哪兒走都是行不通。她不知道該怎麽勸,只能道:“可是,你也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過得好,有些事情一旦放下了,或許能豁然開朗也說不定。”
“你放下過嗎?”他突然問:“離開宮裏的那段時間,你可有想過把皇上放下,去尋新歡?”
孫靈陌徹底被問住,什麽也說不出了。
她不得不承認,那段時間裏她雖然接受了此生再也見不到趙辰軒的事實,可她也接受不了去跟別人長相厮守一輩子。人這一生若是遇不到一個刻骨銘心的人倒也罷了,一旦遇上,眼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根本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此又怎麽去說服別人。
“那你要怎麽辦?”她只能問。
“她既不願意走,我只能先把她放在府裏。或許以後她突然就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到那時我會把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若是一輩子都只看得上你一個呢?”
“那我就一輩子養着她。孟府多少還不至于太落魄,不會委屈了她。”
孟殊則差不多已經澆完了整畝藥田,他直起身,把袖子放下來,借着傍晚時的霞光,扭頭看她沉靜的側臉,笑道:“你不用替我操心。倒是我那位妹妹近來有樁事,她也不知怎的被一個廚子迷了心竅,整日裏哭着喊着要嫁給元蔔。若他不同意,她就要剃了頭發進山做姑子去。你可否幫着我去勸勸?”
孫靈陌立刻為元蔔辯護:“你是瞧不上元蔔嗎?他雖然出身不好,可現在已經是禦膳房的典膳官了,大小也算個從五品,已經很有出息了。他人又老實,性格又好,将來不會委屈你妹妹的。”
孟殊則無奈一笑:“我何曾說是嫌棄他。他讓映雪斷了對秦洛的心思,我感激他還來不及。他與映雪既是兩情相悅,他又實在對映雪不錯,這樁姻緣我自然是要促成。我知道元蔔宮外沒有宅子,已為他置辦了宅院,留待娶親後用。只是他是個朽木疙瘩,我向他暗示幾次,他也不提要娶映雪的事。映雪一個女子,總不能讓她開口。我說讓你幫着勸,不是勸映雪,是去勸勸元蔔。”
孫靈陌這才放心,說道:“原來是這樣,我會去勸他。可元蔔是男方,怎麽能讓你給他置辦宅院。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他在宮裏這麽久,也攢下了點兒錢。你買那座宅院花了多少銀子,告訴我們,我們會分文不少給你的,總不會讓你這個大舅哥吃虧。”
孟殊則笑了笑,說道:“你倒真是護短。只是将來舍妹嫁過去,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可會護我一護?”
孫靈陌愣了一瞬,少傾笑道:“那是自然。”
孟殊則看着她,彎起唇角笑了笑。笑容裏有一絲低落,孫靈陌不敢仔細看,趕忙挪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