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閉症男孩

天亮以後，市公安局緊急召開了會議，由隊長陳寧主持，其他成員均為參與紅裙女孩被害案的相關人員。

“原定于下周啓動的蓮塘村拆遷動員工作，因為突發變故而暫停。今日淩晨，我們接到了報警，蓮塘村西口的爛尾小樓內發生了命案。此案已引起了市政府的高度關注，要求我們務必在一個月之內偵破。此刻，韓局和高副局長或許正在市長辦公室立軍令狀。”

李剛不合時宜地小聲抱怨了一句，随即在陳寧警告的眼神下閉上了嘴。

陳寧迅速傳達了上級的指示，随後會議進入正題：“關于案發現場的情況，大家已有初步了解。接下來，我們進行信息彙總，明确一下偵破方向。”

話音剛落，小周法醫推門而入，臉上帶着歉意：“抱歉，我遲到了。我已經申請參與這個案子了，高副局長剛剛同意的。”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動，陳寧內心雖不滿臨陣換将的做法，但礙于周老的情面，她強忍怒火，并未發作。

屏幕上播放着案發現場的照片和視頻，畫面中，紅裙女孩白皙的臉龐散發着死亡的氣息。一旁，自閉症兒童情緒激動，大喊大叫，右手緊握彈簧刀，顫抖不已，左手則緊按胸口，仿佛那裏藏着什麽寶貝。

視頻暫停，衆人開始議論紛紛。周倩嘴唇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她法醫生涯中首次接觸兇殺案，受害者與她年齡相仿，卻已離世。

“根據案發現場照片，我們有幾點發現，”陳寧總結道，“首先，現場前後均留有腳印，這表明除了周明外，還有其他嫌疑人存在，且該嫌疑人對死者情況了如指掌，知道她晚上直播，因此可以推斷嫌疑人與死者關系熟識。其次，孫大民僅提及聽到腳步聲，說明嫌疑人對蓮塘村地形極為熟悉，很可能是本村村民。再者，孫大民與張鐵柱的陳述間存在明顯不一致。在對張鐵柱進行詢問時，我注意到他眼神閃爍，即便他自稱為目擊者，其陳述的真實性仍需進一步驗證。此外，案發現場未見林曉薇的手機，這很可能意味着手機被兇手帶走。最後，值得注意的是，周明深夜外出至現場，而其父周峰竟未察覺，這實在有些蹊跷，需要進一步調查。”

“目前信息就這些，更多信息還需要一些時間檢測。大家集思廣益一下。”

陳寧望向李剛，略帶調侃：“李剛，剛才不是挺積極嗎？現在怎麽沉默了？”

李剛尴尬起身，轉動着手中的碳素筆，知道是陳寧故意為難他，但本來就是自己有錯在先，也不好說什麽了。

“說說你的想法吧，是對還是錯，都讓大家聽聽，”陳寧鼓勵道。

李剛思考片刻，開口：“我認為張鐵柱賊喊捉賊，他可能就是殺害林曉薇的真兇。一，他說只見到周明，但孫大民卻說遇到他之前就聽到了淩亂的腳步聲；二，他頻繁整理衣服，或許是先侵犯後殺害死者，再嫁禍給周明；三，我了解了一下，很多網紅為了直播的效果，會提前預熱，也就是做個直播預告，嫌疑人也有可能是她的粉絲，而且就住在蓮塘村或者附近，現場既然沒有找到她的手機，很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張鐵柱是目擊者，所以把他給忽略了，他藏了手機也不一定，而且他眼神不正，總是斜眼看人，我奶奶說過，不拿正眼看人，一定心裏有鬼。”

此言一出，警員們忍俊不禁，只有周倩沒有笑，還給出了支持的理由：“我也認為眼神能反映內心，眼斜心不正，嘴歪是非多。我還仔細觀察過……”

陳寧比劃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心想好一對卧龍鳳雛：“假如都靠這些破案，還要我們警察幹什麽。”

随後，她轉向衆人：“還有誰有想法？都可以暢所欲言。”

劉江舉手道：“陳隊，我覺得應該找個熟悉蓮塘村情況的人協助。我二姨姥姥就住在蓮塘村，我願意加入調查，堡壘要從內部攻破不是嗎。”

“想法不錯，你主動請纓，我批準了。但是要記住，案情不得洩露給無關人員，有緊急情況立即上報。”陳寧委婉回應，不能打擊新警員的積極性。

“下面安排一下具體任務。第一組負責核實張鐵柱的情況，特別是那晚他是否真的與同事喝酒，以及具體的喝酒時間。第二組去調查和林曉薇關系密切的人，并了解林家是否有與人結仇的情況。至于我和李剛，我們先去林曉薇家和周明家了解情況。如果沒有問題，那就立即行動。”

陳寧的話音剛落，警員們便自動分好了組。随着領導的一聲令下，原本熱鬧的會議室迅速變得冷清。

下午兩點，周明仍在沉睡中，額頭上不斷滲出汗珠，嘴裏喃喃自語，聲音時大時小，顯然睡得很不安穩。由于他未滿14歲且患有自閉症，問完話後，周峰便将他領回了家。

陳寧和李剛走進院子時，周峰正在晾衣服。他熟練地抻平、抖開，然後翻面挂在繩子上，動作娴熟、一氣呵成，一看就是經常做家務的男人。

見到警察，周峰微微一愣，但很快恢複了鎮定。他對警察的到來早有心理準備：“請稍等一下，我還有兩件衣服就晾好了。”

“不急，你先忙。”陳寧環顧四周，院子雖小卻幹淨整潔，一輛老舊的電動車被擦拭得閃閃發亮。

“兩位警官請坐，”周峰從冰箱取出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又出什麽事了嗎？我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你們就別再問我兒子了，他的情況你們應該了解。”

“還是關于昨晚的事，我們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請教您。”

“什麽問題？”

“周明夜裏出去，您沒有察覺嗎？”

“我睡眠不好，得靠安眠藥入睡，所以他什麽時候出去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從他媽媽去世後，我一個人既要照看店鋪又要照顧他，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您一般什麽時候睡覺？”

“時間不固定，但最晚不會超過11點，因為我要早起去批發市場進貨。”

林曉薇的死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因此陳寧直言不諱地問道：”你們是鄰居，出事前有沒有注意到什麽奇怪的事或人？”

“那倒沒有。不過曉薇和她媽幾乎每天都會吵架。她爸在世時就不贊成她做網紅，她媽雖然不反對，但一看到曉薇打扮得花枝招展，兩人就會吵起來。”

李剛的問題讓周峰愣了一下：“你們鄰裏關系怎麽樣？”

“你什麽意思？難道你認為是我們家周明殺了曉薇？他還是個孩子，而且我們兩家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她？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周峰情緒激動起來。

陳寧瞪了李剛一眼：“您別誤會，我們只是了解情況。”李剛也連忙賠笑。

“周明昨天有什麽異常嗎？”

“他每天都差不多，除了手裏的布袋什麽都不關心。不過前幾天從曉薇家回來後，衣服髒了一大片，屁股還摔傷了。他話少，我問不出什麽。”

“他去林曉薇家了？”

“是的。曉薇對小明很好，像親弟弟一樣照顧他，還送他禮物。那個布袋就是曉薇送的，裏面裝什麽他從不讓我看。曉薇走了，我心裏也難受。昨晚我帶他回來哄了很久才睡着。今天早上到現在他都沒吃飯，還時不時跑去門口，可能是在等曉薇回來。”

周峰嘆了口氣，望向西邊的屋子：“小明還沒醒，也好，省得他醒來後又大喊大叫t的。”

“周明以前也這樣嗎？”

“不是，以前挺正常的，我還教他說話，他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了。但曉薇死後他又變回去了，可能是受了刺激。”

“您最後一次見到林曉薇是什麽時候？”

“最後一次？”周峰皺起眉頭，“前天。”

“前天的什麽時候？”

“中午吧，我回家給小明做飯時剛好看到她取快遞回來，後來就聽見她們娘倆吵架。”

“她們吵什麽？”

“大概就是她媽罵她亂花錢，做白日夢，讓她趕緊嫁人，免得村裏人嚼舌根說她不正經，給家裏丢臉之類的話，每次吵架都差不多。”

離開周峰家後，向左邁幾步便是林曉薇的家。她家的大門已顯露出歲月的痕跡，鏽跡斑斑，一把碩大的鎖将門扉緊緊封閉。

“馮娟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李剛不禁抱怨起來，他們原本打算先去林家的，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

陳寧并不在意：“她是受害者家屬，又不是犯人，有人身自由。”

他們選擇了一處樹蔭下，靜靜守候。

交談之際，一個女人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從遠處走來。

“那不是馮娟嗎？她怎麽腿瘸了？”李剛驚訝道。

待馮娟走近，陳寧才發覺她不僅腿瘸了，臉上還有擦傷，滲出的血跡已經被曬幹了。

“馮女士，我們想來了解一下情況，您現在方便嗎？”陳寧禮貌詢問道。

“不方便！”馮娟不悅地回應着。

陳寧指向馮娟的左腿：“您的腿是怎麽受傷的？”

馮娟顯得不耐煩：“走路時不小心被石頭絆倒，有問題改天再問好嗎？你們沒看到我受傷了嗎？”

說完，她匆匆開門，兩扇大門随即重重關閉。

“師父，她怎麽這樣？我們是來查案的，她難道忘了那晚跪求我們抓住兇手的事了嗎？”李剛憤憤不平。

陳寧心中也充滿疑惑，還有什麽事是比抓住害死自己女兒的兇手更緊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