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天一早, 如之前齊學真所預料的那樣，門前那些草已經長到了胸口那麽高，好在昨晚秦光義用斬草鐮砍了一條通道出來, 那一部分的草明顯比旁邊矮了一大截。

所有人再一次按昨天的順序站好, 等着章又寧打頭，帶領他們離開。

齊學真忽然往最前面一站, 一臉冷漠地掃了圈衆人。

“這樣的, 昨天我受了很重的傷，章老大也傷得不輕, 我們兩個, 都沒辦法再保護大家上路。所以接下來，章老大會帶着她的人單獨離開，我們大家都各自想辦法保命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吳誠嚷道：“齊哥, 我們不跟章老大一起了？”

齊學真點頭。

吳誠面露失望之色，想了想, 笑道：“那也行, 咱兄弟們一起就是了。”

可是他的身邊, 明顯有人不同意。

“搞什麽, 齊哥傷得是不輕, 章老大哪裏受傷了, 昨晚還是她把齊哥抱回來的。”

“就是。章老大該不會是怕我們拖累他們吧？”

後面有人立即不幹了：“你們怎麽呢這樣, 說好要帶着我們一起走, 現在怎麽能自己想單獨跑？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就是。你們也不怕報應，不怕天打雷劈是吧？明明有能力, 還不帶着我們一起走？”

你一言，我一語, 群情一下子激憤起來，好像章又寧決定單獨走是多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卻完全忘了，章又寧從來沒請他們一起。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們一起。我家孩子這麽小，敢丢下我們，你們那幾個孩子一個都不想活。”

有人開始哭着哀求：“我家小寶才五歲，你們不能這麽不做人！那些大人你們不管就算了，你們把我們這些帶孩子的帶上吧。”

“跟他們講這麽多幹嘛？！敢丢下我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齊學真靜靜地看着，微微側過頭，瞅了章又寧一眼。

章又寧在聽到有人說要傷害然然他們時，臉早已經黑了下來。遲峰他們也是一臉冷峻，刀早已經緊握在手心裏。

齊學真忽然笑了。

“怎麽樣，看到了吧？”他慢慢地走到路中間，将刀橫在自己面前，看向最近處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你真是這個孩子的爸爸？”

眼鏡男臉色一變，旁邊的小女孩卻搶先奶聲奶氣道，“他是叔叔，才不是我爸爸。”

齊學真意味深長地一笑，指着他手下的兩個男人：“說了要有契約精神，你們做到了嗎？”

兩個男人臉色大變，互視一眼，沒有吭聲。

齊學真輕蔑地一笑，目光落在最遠處：“昨天我走在後面，發現旁邊和最尾端全是女人和老人，怎麽，章老大說的話你們都忘了？”

沒有人吭聲，只有被擠到兩側和尾端的女人和老人們憤怒地看着中間那些壯年男人。

齊學真嘆了口氣，看向章又寧：“帶着你的人走吧。”

章又寧看了眼遲峰，見他點了點頭，沒再猶豫，剛要轉身，又問了一句：“我把萱萱帶走。”

齊學真搖頭：“不用。契約結束，她和大家一樣了。是生是死，她都跟着我吧。”

萱萱也撲過去，緊緊地靠到齊學真身側，十分傲驕的：“我跟學真叔叔在一起。”

齊學真低下頭，沖她笑了笑：“好孩子。去蘇秀阿姨那邊。蘇秀，你将萱萱帶遠一點。我死之前，萱萱不準有事。”

蘇秀眼圈紅紅的，卻一句話沒說，只飛快抱着易萱後退了一段距離，又眼睜睜看着章又寧帶着她的人離開。

齊學真依然淡淡笑着：“我們不急。半個鐘後，大家再走。”

有人一下子怒了：“你放什麽狗屁！你算什麽東西，我們幹嘛要聽你的？”

被齊學真點名的兩個兄弟中矮一點的那個笑道：“齊學真，叫你一聲齊哥，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另一個高一點的馬上附合：“就是！敢擋着我們的路，就別怪兄弟們不客氣。大家夥一起上，他就一個人，怕他個屁啊。什麽玩意兒，姓章的敢抛下我們，我們就讓她吃不了兜着走。我們這麽多人，看她能殺幾個。”

馬上有很多人大聲響應：“對對對，我們沖過去，活捉那幫娘們兒，我看好幾個都長得不t錯。”

吳誠呆呆地看了看齊學真，又看了看四周，茫然過後，忽然拎着刀走了出來。

“我看誰敢殺齊哥？！”

齊學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出來做什麽？我從來沒拿你們當過兄弟，明白嗎？我從頭到尾，只是拿你們當送死的炮灰。”

吳誠一愣，忽而似哭似笑一般：“可是我拿你當兄弟啊。我就喜歡看你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我吳誠一輩子都做不到。”

齊學真微愕，沒再吭聲。

這時，李文樂也走了出來，站到齊學真的身邊。

“算我一個吧。我也是真心拿你當兄弟。”

然後是光頭哥，平頭哥，陳平，陸續走上前。

趙遠嘆了口氣，搖頭：“何必呢，大不了各走各的，更何況你也沒真心對過我們，不過……算了，算了，既然齊哥都這樣說了，大家就都等等吧。”

被點名那個矮個子冷笑：“你們算個屁，你們說等……”

他忽然覺得脖子猛地一涼，然後有什麽飙射而出，愣愣地轉過頭，發現身邊的女人濺了一臉的血，笑容如鬼魅。

他的身邊，那個高個子也是同樣捂住脖子，一臉不敢置信。

“算什麽男人！”兩個女人冷笑一聲，帶着一身的血紅色走到齊學真身邊。

當初她們害怕怪物，為了活下去，丢了刀，而現在才發現，有時候，人比怪物還可怕。

最後她們能依靠的，還是手中的這把刀。

另外七個女人暗中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拉了身邊的男人一把，十四個人幾乎同時走向齊學真。

“齊哥，既然你不拿我們當兄弟，那我們就最後一次并肩作戰吧。以後大家，各走各的路。”有人放聲大笑，“也好，老子受夠了！”

齊學真冷眼看了一圈身邊的人，輕笑：“還有嗎？沒有的話，不打算戰鬥的就退到一邊，以免我們傷及無辜。”

很快就有人不停後退，一個，兩個，三個……最後大概約有一百人選擇旁觀。

本來大約三百人的隊伍，齊學真這邊有二十多個，也就是說，站在他們對面的，有将近一百七十人。

完全不對等的戰力。

－－

走出好大一截後，章又寧停下腳步。

“遲叔，其實你也不想帶着他們走的，對嗎？”

遲峰猶豫了一下，笑道：“真心話是不想，可是我們本來就要依靠你，所以你的決定，我們會無條件支持。”

張緣也笑道：“說句實話，我也不想。那幫人裏，有好幾個好惡心，整天色眯眯地盯着我們。”

李潔和王雨萌連忙點頭。

章又寧心中微酸，感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張緣看她這樣，忙道：“不怪你，你還小，心又軟，看不得別人受苦，要不是這樣，你也不會對我們這麽好的，對吧？”

章又寧在心裏搖頭。

不是她小，而是她還沒能完全轉變思想。

滿打滿算，她穿到這裏，還不足四天，又帶着金手指，根本沒吃過什麽苦，所以骨子裏，她的思維依然停留在地球那個太平盛世的法治社會，總覺得人命大于天，想着能幫一點是一點。而遲峰和張緣他們，卻是在末世裏掙紮了近兩個月，比她更能理解什麽是末日，應該怎樣在末日中生存。

章又寧吸了下鼻子：“以後我做的不好，你們就直說。別忘了，我們是一個團隊的，就好像一家人一樣。不用事事順着我。”

錢四偉忙笑道：“哪有那麽嚴重，小章你做的夠好了。不過小章，你要不要偷偷回去看看，我擔心齊學真會有生命危險。”

章又寧一驚，見遲峰也點了點頭。

“擋着別人的路，他現在可是犯了衆怒。”遲峰嘆息一聲，“我看不透他這個人，不過始終是為了我們。我們找個地方躲一下，你悄悄回去看看吧。”

－－

章又寧再一次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是比昨晚還要濃千倍百倍。還隔着一段距離，她聽到易萱的哭聲。

“蘇秀阿姨……學真叔叔……”

章又寧心中一緊，飛奔過去，一眼就看到一個男人将刀從蘇秀身上拔.出，再次舉刀砍向易萱。

章又寧腦中嗡嗡作響，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下就沖到男人跟前，一刀砍斷了男人拿刀的手臂，再一刀砍斷了他的脖子。

血濺了易萱一臉，馬上被淚水沖出一道血紅色的小溝。蘇秀撲在易萱身上，生死未知。另一邊，幾個男人拿着刀圍在齊學真身邊，他們的四周，除了遠處抱頭蹲在地上的人，再沒有站立的身影。

章又寧看到了她眼熟的人，吳誠，李文樂，趙遠，還有她最先接觸到的光頭哥和平頭哥，還有被她扇了一耳光的那個男人，被齊學真點名的那兩個小弟。那麽多人，不知道被誰所殺，不知道站在哪一方，只是他們都死了。

就算齊學真，也是渾身浴血，搖搖欲墜。

章又寧腦中有根弦忽然斷了，等到她反應過來，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是站着的。

齊學真還清醒着，卻跌在地上，沒有辦法站起來。

就在她腳邊不遠處，有個女人抱着一個男人在哭。

是齊學真陣營裏的人，死去的，是她自己選擇的依靠。

忽然有陽光照在章又寧的臉上，刀尖上的血在陽光下一滴一滴落到早已經被血染紅的地面上。

章又寧迎着太陽仰起頭，抹了把臉上的血，忽然無聲地笑了。

穿越過來四天，她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的太陽。

陽光下，草木濃郁到異常的芳香也掩蓋不住濃重的血腥氣。

她伸出手，從指縫裏看向太陽，指尖處，仿佛正在慢慢觸碰一張看不見的網。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末世！

每個人都在這張網下求存，努力掙紮，褪去人性，變成了野獸。

這裏不是地球，是異世界，是末世。

末世，就應該有末世中才存在的生存規則。

“回來幹嘛？”齊學真輕聲問道。

章又寧慢慢轉頭，露出一個她穿越過來之後，從未有過的輕松微笑。

“讨債！齊學真，你欠我一條命，以後，你就是我的刀了。”

“多久？”

她提着刀，任血滴落到柏油路面上，居高臨下看着他。

“五年吧。”

“可以，不過我可能活不了那麽久。”

章又寧的臉沐浴在陽光裏，嘴角微翹，原主略帶稚氣的臉上，那雙眼裏，有什麽在慢慢蛻變。

“那你盡量活久一點。我只負責殺怪物，有些讨厭的人類，需要你這把刀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