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佬徒弟們的金絲雀[穿書] — 第 42 章

夤夜,幽深宮殿裏飄起了薄霧,有不知名的氣味在暗處浮動。

庭院內響起聒噪的貓叫聲,如同午夜夢回想要娘親安慰的小孩,急促中夾雜着無限悲鳴。

厚重的殿門被推開,女人赤着腳跑了出來,她烏發散亂,一身白衣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貓兒,貓兒……”慌亂的呼喊與貓叫混在了一起,這麽大的動靜卻沒驚擾守夜當差的宮人們。

這裏太過偏僻,宮人們都知道,這是八皇子‘消遣作樂’的地方,不管聽到了什麽聲音,他們都要當做沒聽到,絕不能去打擾。

“貓兒——”

女人在庭院的槐樹下逮到了出逃的小貓,失而複得般緊緊摟在懷裏。

[你去哪了?為什麽要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她在心裏喃喃自語着,月色被層層樹枝遮擋,只能灑下零星的碎光,女人的身體被光影分裂成數片。

涼風吹起她散亂的長發,她慘白的臉上挂着兩條明顯的淚溝,順着面頰延伸到了嘴角,她淺淺低吟,哼唱的是民間耳熟能詳的童謠。

小貓在她懷裏翻了個身,對上她的臉,它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在她懷裏拼命掙紮,叫聲沖破宮牆,卻無人關注。

[怎麽了?]女人驚慌無助,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小貓,尖利的指甲被毛發覆蓋,只要再用上那麽一點力氣,就能劃破小貓的肚皮。

“不要抓着它了,它要被你吓死了。”黑影從牆上一躍而下,它墊着輕盈的腳步慢慢靠近樹下,貓尾耷拉在地上,身後的地面被它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女人聞聽聲響,放松了手中力道,小貓‘嗖’地一下從她掌中掙脫,一溜煙就消失在了灌木叢裏。

“貓兒。”

貓咪渾身帶傷,從幾塊未沾上血液的地方能看出,它是一只白貓。

女人的眼皮像塊破布一樣耷拉着,眼眶深深凹陷,裏面早就沒了東西。她沖聲音的方向張開雙手,白貓高傲地揚起下巴,側目看着眼前的笨蛋。

它在這裏,你往哪裏伸手呢?

“貓兒?”遲遲等不到白貓自動落網,女人歪了下頭,不解地喚道。

白貓輕嘆了口氣,墊着腳緩緩走向女人,爪子碰上女人的掌心時,它被女人抱了個滿懷。

[不要亂跑了哦,阿娘會擔心的。]

白貓半阖着眼,滿身的戾氣盡數消散,它的分/身全沒了,分/身受到的傷害會全部返還給它的本體。

它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若它死了,扶鈴該怎麽辦?

這個傻女人大概會不停地在原地打轉,呼喊着不存在的‘貓兒’吧。

扶鈴摸到了它的傷口,它忍着痛沒有叫出聲來,它怕扶鈴會擔心,可還是被扶鈴發現了。

“貓兒——”

[你怎麽受傷了?]

扶鈴驚慌失措,這件事似乎刺激到了她,她十指蜷縮又舒展,舒展又蜷縮,來來回回,嘴裏不斷發出呓語,而後變成了一長串刺耳的尖叫。

“扶鈴,安靜點,我沒事。”

“貓兒,貓兒——”她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嬰孩,只會重複這一個詞。

“我真的沒事。”白貓撐着病體,艱難地仰頭舔舐着扶鈴的下巴,這過程花了它一盞茶的功夫,等到扶鈴的叫聲停歇,它重新累倒在了她的懷裏。

四肢綿軟無力,丹田空空,若扶鈴能睜眼看看它,就知道它是以什麽樣的模樣撐着回來的。

……

月色拉長了入夜造訪的幾抹黑影,幾人的到來,讓本就窄小的庭院變得更加擁擠。

腳步聲逼近,扶鈴聽到聲響擡起了頭,晏離舟跟在瀛朝雪的身後,猝不及防被扶鈴老樹皮似的眼皮吓了一跳。

他抱緊千山月給自己壯膽,硬撐着去打量面前的女人。

【阿離,是她沒錯。】

晏離舟在那張女妖留下的人皮裏聞到了貓咪的味道,僅憑這氣味不能斷言什麽,瀛朝雪和青啼都不知道,這其中還夾雜着另一股氣味。

青葵說,那座冷宮裏關着許多女人,她們報複不了青瞿,便将仇恨轉移到了野貓身上。晏離舟之前只是猜測,現在親眼見到槐樹下的女人,他心中的猜測被證實了。那女妖身上多出的另一股味道來自眼前的女人。

晏離舟初來乍到就中了修羅幻境。

那日的幻境不是假的,晏離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在幻境裏,他聞到過這樣的氣味,他被貓叫聲指引着來到了某處宮殿,他被驅使着打開殿門,門裏的女人和眼前的扶鈴是同一個人。

她沒有眼珠,沒有舌頭,憑着長時間鍛煉,只能發出幾聲簡單的音節。

晏離舟捏着手中的珠子。

青啼說過,這顆珠子會幻化出每個人心中最為恐懼的東西,青啼同樣也說過,修羅幻境亦真亦幻。

晏離舟能肯定的是,他是後者,他第一次中的是存在于現實中的幻境。

引導他進入幻境的卻不是連翹,而是面前的女人,或者說,可能是女人懷裏的白貓。

白貓虛弱地睜開眼皮,将它傷成這樣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它眼前,它全身炸毛,掙紮着站了起來,血液将它的皮毛團成無數分不開的結,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動身上的傷口。

瀛朝雪面容冷肅,無情地宣判死刑,“你快死了。”

他不準備出手。

強弩之末,不足為懼。

白貓也明白這一點,卻仍然擋在了女人面前。

扶鈴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原本穩定的情緒再次失控。

“別怕。”青啼上前一步,扶住了扶鈴的肩膀,或許是同類的氣息,也或許是察覺到青啼沒有惡意,扶鈴只顫抖着身體,整張臉都埋進了白貓的毛發裏。

“貓兒。”只要待在貓兒身邊,她就能安下心來。

青啼的手背被貓爪撓出了幾道血痕,青啼吃痛松手,白貓陰恻恻看着他,嗤道:“少假惺惺了。”

“你——”仆從急于上前,卻被青啼制止。

青啼捂住傷口,沒有回應白貓的挑釁。

瀛朝雪問:“大皇子,你認得她?”

青啼仔細端詳女人的面容,因着眼眶凹陷,她整張臉看上去格外猙獰,僅憑長相根本猜不出來是誰。

青啼餘光瞥見她腕上的茯苓手環,猶豫着開口,“扶鈴?”

女人對他的呼喚有反應,青啼才敢确認,“她應該是我父皇的小妾。”

庭院陷入寂靜,落針可聞,很顯然,這又是一樁家醜。

瀛朝雪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白貓身上,他的掌心握着腰間劍柄,問道:“你是自己坦白,還是想要刑訊逼供再開口?”

當然,他們不會對将死之人動手,後一種方法當然是要用在白貓護着的那個女人身上。

白貓恨聲道:“卑鄙。”

瀛朝雪:“你做了這些事情,有資格說卑鄙二字嗎?”

白貓身體發顫,顯然是被氣到了,可再怎麽生氣,它都無濟于事。

它眼眸裏的光彩逐漸黯淡,身體被扶鈴摟着,冷靜過後,它才艱難開口。

“我需要血液增進修為。”它說得簡單,沒有過多解釋,卻是承認了荇洲城那幾個人都是它殺的。

青啼:“蒼鷺山禁止濫殺無辜。”

這句話說出口,白貓反倒笑了,它在笑青啼話中的虛僞,也在笑這些人的僞善。

“是麽,我不過是殺了幾個凡人,至少比你們同類相殘要好得多吧?如果我有錯,那你們豈不是十惡不赦?”

青啼啞然,他沒辦法否認白貓的詭辯,可他也無法改變這一現狀。

蒼鷺宮被他的母後控制了,以他一人之力,完全沒有辦法解開現在的困局。

看到青啼臉上掙紮痛苦的表情,白貓卻不覺得暢快。

它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惡人,真正的惡人躲藏在光鮮亮麗之下,他們永遠不會為自己的罪行說上一句道歉。

……

晏離舟旁觀着這一切,掌心的珠子突然開始發燙。

他一低頭,淺色珠子倒映着月色,珠壁內閃過一只白貓,它穿梭在琉璃瓦間,姿态高昂,睥睨着整座皇宮——

妖王的宮殿也不過如此,還沒它的琉璃洞窟好看呢!

白貓沒有嘚瑟太久,就被幾名仆從抓住了。

它在漁網裏掙紮,越是反抗,那網子就鎖得越緊。

青瞿在白貓面前蹲下,他手上拿着一根燒得赤紅的鐵棍,一下一下戳在白貓的皮肉上。

空氣裏飄散起一股焦糊味,白貓嘶聲尖叫,哭泣着求饒。

青瞿聽着它的聲音,亢奮被徹底點燃,他和身邊的仆從們一起譏笑着網中的困獸,用它的苦痛取悅自己。

晏離舟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這股疼痛,眼前畫面一轉,白貓被丢棄在了冷宮的灌木叢裏。

将死前,它被一個盲眼女人救走了。

扶鈴是被人陷害成這樣的,妖後嫉妒她有一雙春水含情的眼眸,便随意找了個理由,命人挖了她的眼睛。為了不讓她說出真相,還将她的舌頭一并割了,将她丢進了冷宮。

冷宮裏關了很多人,有犯錯的宮人們,也有妖王的小妾們。

她們身患殘疾,根本逃不出這座宮殿,她們不是死在青瞿的折磨下,就是自缢了。

空蕩的殿內垂挂着數十條白绫,青瞿為了滿足他的變态嗜好,不許人将它們摘下來,他像是将這些白绫當做了他的‘戰利品’。

白貓不知道扶鈴是怎麽活下來的,冷宮裏來來去去那麽多人,就只有她挨過青瞿的折磨,堅強地活了下來。

它傷好後沒有第一時間逃出這所吃人的宮殿。

它從別人那裏得知,扶鈴曾經有個孩子,但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從那以後她就瘋了,見着會動的東西就以為是她的小孩。

它還得知,扶鈴本是貓妖,所以給那個夭折的小孩取名叫‘貓兒’。

怪不得它覺得扶鈴身上的氣味好聞,一碰便覺得親近。

怪不得扶鈴總是抱着它,一遍遍喊着‘貓兒’,它以為扶鈴在叫自己,原來只是認錯了人。

白貓在冷宮裏待了兩個月,它堅信自己是為了報恩才留下來的。

它幫助扶鈴逃過青瞿的刁難,幾次下來後,它動了一個念頭,如果帶着扶鈴一起逃走,那就可以永遠逃離這個監牢了。

可惜,這次行動被青瞿的手下發現,它僥幸逃脫,可扶鈴卻被捉住了。

沉疴難愈,又添了新傷,扶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她快死了。白貓清晰地知道這件事。

它偷聽青瞿和他弟弟的對話,青瞿讓祁白茶去無塵宗偷化骨丹。

青瞿的本意是想拿來玩玩,看看這丹藥是否真的像傳說中那般神乎其神。

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能讓青瞿浪費了,可惜它的修為不夠,若是離開蒼鷺山,它連無塵宗的山門都見不到,就要死在半路上,那它還怎麽救扶鈴呢?

在宮中那麽久,它同時觀察過青瞿這個弟弟。

它知道,祁白茶是個不達目的不放棄的家夥,為了青瞿,他一定會拿到化骨丹的。

它暗暗決定,等祁白茶偷到了丹藥,它再将它偷走,這樣扶鈴就有救了。

幸運的是,青瞿像是對冷宮失去了興趣,沒再繼續折磨宮中的人,青瞿下山了大半個月,扶鈴才有喘息的機會。

它每天消耗大量妖力救治扶鈴,只為了撐到祁白茶回來的那天。

這一等,它等來了晏離舟。

……

晏離舟從那段不屬于他的記憶中回神,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像是被細細密密的蛛網纏繞,每一根蛛絲都淬着名為哀傷的毒素,深深地紮根進他的心底。

這不是他的感情,是白貓的。

他盯着手中恢複透明的珠子,千山月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這是白貓的記憶】

晏離舟走到槐樹底下,瀛朝雪在後面提醒他,他恍若未聞。

晏離舟在一人一貓面前蹲下,他将珠子遞到白貓面前,問道:“這是你的東西吧?”

白貓掃了一眼,氣若游絲道:“是我撿來的。”

晏離舟:“你對我使用過?”

白貓沒有說話,晏離舟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次,白貓僞裝成瀛朝雪問他化骨丹的事情,他回答不小心弄丢了。

從那次後,晏離舟就發覺了瀛朝雪的異常,從而揭穿了假瀛朝雪的事情。

原來,那次不是連翹,而是眼前的白貓。

它想從他那知道化骨丹的下落,它是想拿化骨丹來救扶鈴的命。

“你知道我弄丢了化骨丹,那為什麽……”

晏離舟想問它,你知道我弄丢了化骨丹,我這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那為什麽還要将我卷入幻境?

可問題還沒完全問出口,他便覺得自己是白費口舌,理由還用想嗎?

白貓終于有了反應,它喘着氣笑道:“我想借用修羅幻境殺了你,只要喝了你的血,我就不用花那麽多力氣去殺那些凡人了,我或許還能救扶鈴……”

它計劃的很好,可中途卻被連翹給打攪了。

它偶然在夜間溜達,不小心撞見了正在殺人的連翹,以它的修為根本敵不過對方,它以為自己要大難臨頭,連翹卻對它沒有殺意,甚至會邀請它‘參觀現場’。

它殺人的手法全是跟連翹學的,或者說,它是想将荇洲城那幾件命案嫁禍到連翹的頭上。

因為連翹總是僞裝成扶鈴的模樣,一人一鬼像對雙胞胎,偏偏扶鈴覺得連翹是好人,願意跟她玩在一起。

只有它知道,連翹不過是在嘲諷扶鈴的醜陋可怖罷了。

它從連翹那偷來了珠子,它利用修羅幻境将晏離舟困住,就在它要得手的時候,連翹阻止了它。

連翹說,晏離舟是她的獵物,她需要晏離舟身上的東西,不然那位大人不會讓她回魇山的。

它自知無法與連翹作對,更無法與魇山那位鬼王作對,只能放棄晏離舟這條路。

……

瀛朝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怒氣在一瞬迸發。

勾雪劍架上白貓的脖子,白貓豎瞳擴大,毫不畏懼地回視他。

晏離舟吸了口氣,他暗嘲自己這條命,竟然有那麽多人想要害他。

不光是連翹,還有眼前的白貓,若那晚沒有那個人的救助,他不是死在白貓的利爪下,就是死在連翹的手下了。

“啊——啊——”扶鈴察覺到了瀛朝雪的殺意,她抱起白貓不停後退,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叫聲,像是在說,不要傷害它。

[你們不要傷害貓兒,如果它做錯了事情,請讓我一人承擔!]

她的心聲只有白貓能聽懂,在場的其餘人只能聽到她尖銳的叫喊。

[貓兒很乖很聽話的,它一直在保護我,如果有錯,都是我的錯!]

扶鈴叫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不會說話,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她胡亂一掃,慌亂中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她劃開了自己的指腹,胡亂在地上寫下一大段文字。

她寫得歪七扭八,可是大家都看懂了。

千山月在晏離舟心裏淌着淚,它比晏離舟還要感性。

[她是我的孩子]

[請讓我代替她贖罪吧]

白貓的力氣逐漸流失,它聽着耳邊扶鈴的一聲聲呼喚,地磚被鮮血染紅,寫滿了不帶虛假的祈求。

它不禁紅了眼眶,只是被厚重的皮毛遮蓋,沒人發覺。

明明只會喊‘貓兒’的女人,卻為了它‘說’出那麽多話。

“你沒必要向這些人低頭,他們比一個不會說話的瞎子還要眼盲心盲。”

扶鈴拼命搖頭,她察覺到了懷裏逐漸僵硬的身體,血淚從兩頰滑落。

“貓兒——”

白貓想要觸碰扶鈴的面頰,可它的手太短,怎麽夠也夠不着。

它也不願意變成人形,因為扶鈴會認不得它。

“能、能最後再見你一面,我好開心。”

它的瞳孔接住了女人掉下來的血淚,它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輕聲道:“謝謝你救了我,可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貓兒。”

我有名字,我叫白芨。

我也不是野貓,我有娘親,只不過她比我先去了某個地方。

白貓褪去了傲氣,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它祈求地看向晏離舟,“扶鈴是無辜的,她……她心善将我撿了回去,她沒有做任何錯事,錯的是我,是我用錯了報恩的方法。”

“我會盡一切可能去贖罪,如果可以,請你救救她……”

作者有話要說:阿離中的第一次幻境是白貓偷了連翹的珠子造成的,但是中途被連翹插足了。

連翹以為白貓要殺阿離,阿離是她的目标,她才出面阻止的。

後面中的幻境就是連翹搞的鬼(連翹知道阿離害怕扶鈴的模樣,所以才僞裝扶鈴吓唬阿離)

17章的媚術是無漾讓連翹搞的鬼,無漾想要看阿離出醜而已,卻被小白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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