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上的那兩下，看上去就像是同桌打鬧，幼稚了點，卻也不到直播事故的程度，原本所有人都打算當做無事發生，卻偏偏有人向官方舉報。

于是，比賽結束，冷歡歡和林俞知還是被賽事主辦方拉去談心，直到晚上十一點半，兩個人才回休息室拿回背包。

比賽結束之後，先是接受采訪，後又被拉去談心，冷歡歡錯過了很多消息，于是邊往出口走，邊看手機。

先是各種群消息。

因為中野被喊走，沒跟隊一起回基地，今天沒法聚餐，吳俊發了口令紅包【歡歡666，CG沖沖沖！】。

四人群裏，一個是指比賽，一個是指給林俞知的那一巴掌，趙無眠和徐文祯都發了【打得好】。

而粉絲群裏五殺動圖已經做了出來，群裏過年似的全在發【牛逼】，黑粉憋不出道歉小作文，但也發了一長串的【對不起】。

只有KG的人不太開心。

女選手的第一個五殺，加上夏季賽的第一個五殺，意義不同尋常，付裏很絕望——【你五殺拿得開心，我們以後還不知道要被鞭屍多少次嗚嗚嗚】。

KG輔助也輾轉要到了她的微信，被殺得太狠，他已經不想當什麽CP粉——【還我奶茶】。

一個個回複過後，冷歡歡忽然又有些感慨。

“因為他們經理，我以前很讨厭KG，可是後來發現他有些話說得還挺對。”

雖然被莫名其妙拉走談心，好在事情不大，冷歡歡今天表現也确實很讓人滿意，林俞知此時心情不錯，“他說什麽了？”

“好像是什麽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冷歡歡将手機揣進兜裏，繼續說：“今天教練問我要不要第一局上的時候，我心裏松了口氣。我當然也不喜歡壓力，我當然也想要輕松一點，我感覺自己就是在趨利避害。”

“可教練那麽說，應該只是心疼我。”冷歡歡嘆口氣，“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人很好，也是真心為我考慮，但他們也真覺得女生就該壓力小點，女生就該多受照顧一點。”

林俞知點點頭，“嗯。”

雖然是競争激烈的行業，卻也不是不講人情。主教練怕冷歡歡壓力太大影響心态，導致比賽失誤、一蹶不振，從而提出那樣的建議，林俞知也理解。

冷歡歡又繼續說：“可是不行啊。如果總被照顧，技術也鍛煉不出來，心态也鍛煉不出來，那小K遲早要超過我。”

表達欲又控制不住了，她繼續說：“對于像我這樣的女選手來說，比起質疑和輕視，憐憫和關愛更難對付。畢竟質疑輕視我自己也不愛聽，我能防範。可憐憫關愛就像是陷阱，一不小心我就會掉進去，然後我就會被超過、被替代……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

“難怪在我之前沒女選手。她們打比賽本來就不容易，還得防着別人的關愛，不能松懈，真的是太難了，是吧？”

“嗯。”

這回應有點過于平淡，冷歡歡瞥了眼走她右手邊的林俞知，卻發現他嘴角勾着，表情不知是欣慰還是愉悅。

這樣想來，其實也該慶幸林俞知對自己一直嚴格，也該慶幸他一直鞭策着自己。

休息室外的過道，一邊是鏡子，映着并肩而行的CG中野，一邊是夏季賽海報，All We Fight For。

林俞知想起了什麽，“你晚上藥吃了嗎？”

冷歡歡點點頭，又忽然有些感慨，“林俞知，你知道那首詩嗎？‘生命誠可貴’，後面是什麽來着？比生命還可貴的……”

“愛情……”

冷歡歡卻沒在意他的回答，慷慨激昂繼續說：“反正我記得，比生命更可貴的東西有很多，對我來說，上場打比賽就比生命……嗯，也不能說是生命吧，比健康重要。你讓我來CG試訓的那個晚上，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想打比賽嗎？我感覺我就是想光輝燦爛這麽一次，飛蛾撲火、奮不顧身也沒關系。”

林俞知只覺得她中二病病入膏肓，并不能同意，“你少自我感動，後果沒擺到你面前，你才能這樣說。萬一哪天真被病痛折磨了，住院開刀化療什麽的，你以為很好受？又不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帶傷上陣你會覺得驕傲？因病退役有誰會同情你？”

說完，兩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

冷歡歡無奈自己這一腔熱血又喂了狗，可雖然林俞知說話總這麽掃興，但她也不知道怎麽反駁，只好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什麽，轉頭問林俞知：“你說，我直播的時候，給我送禮物的那些選手，是不是也是可憐我一個女生，打比賽不容易，才給我送的禮物？”

林俞知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的話又沒收住語氣，聽她這麽問，便補救了一句：“不是，他們是佩服你一個女生，打比賽不容易，卻還堅持了下來，所以才給你送的禮物。”

“你也不是不會說話嘛。”這句話很合冷歡歡心意，她手肘碰碰林俞知，“幹嘛老要陰陽怪氣？”

林俞知看她沒往心裏去，松了口氣，“忠言逆耳。好聽話就像奶茶，甜是甜，聽多了也沒什麽好處。”

“護齒糖不也很甜？還能保護牙齒。”冷歡歡一邊說着，一邊從自己包裏拿出玻璃罐，倒出兩粒遞給林俞知，“比賽前我沒忍住吃了兩顆，可甜了。”

林俞知愣了一下，想起他給親媽打電話，讓她寄糖過來的時候，也忍受了親媽的一番陰陽怪氣。

“你居然還知道你有父有母不是孤兒？”

“哪次打電話你能耐心聽我講完？我欠你錢？”

“不能和你們隊Huanhuan學學，讨人喜歡一點？”

他媽和他一樣煩人。

林俞知接過她手裏的白色糖丸，塞進嘴裏，又傲嬌地說：“這糖不容易得到，所以好聽話也不容易聽到。”

冷歡歡給自己也倒了兩顆，将糖罐塞進包裏，為林俞知這話思索了很久，又回頭說：“可是，那些容易得到的，蘋果也很甜，橘子也很甜，葡萄也很甜，它們都很有營養。”

林俞知這時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他當然也會說“好聽話”，但他總覺得這些甜言蜜語，以及送些小禮物，或者是請吃飯，這些都只能讓人獲得一時的愉悅。

別人做這些可能都是真心，但對他來說，如果真心對待一個人，這些東西其實只是很敷衍的付出。

冷歡歡也只是随口一說，她并不指望林俞知改變什麽。不知不覺兩個人又走到了出口大廳，她看到了大廳裏的盲盒機。

非酋太久，她忽然想看看別人能抽出什麽，于是又用手肘碰碰林俞知，撺掇他，“你要不要也試試手氣？”

林俞知并不想玩這種明顯幾率很低的游戲，“不試。”

“試一下嘛。”冷歡歡不放棄，循循善誘，“我今天又抽到了只貓，你要是抽到的比我的還差勁，我可以跟你換。”

林俞知看冷歡歡一眼，她杏眼圓睜，抿着唇，一臉期待的樣子。

行吧。

掃碼付完五十九塊錢，他随便選了一個之後，手機收到了微信消息。

【趙無眠：後天下午】

林俞知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記錄，上一條是自己兩天前發給他的【什麽時候再約訓練賽？】

這人回微信的時機有時候很怪。

【林俞知：好】

發完消息，聽到冷歡歡問他“我幫你拆？”，林俞知也向她回了一個“好”。

總不可能真靠抽盲盒抽中手機。

他很難克服自己“送手機是件很敷衍的事”這樣的觀念，尤其是在有人并不敷衍地、比他更早地想要給冷歡歡送手機之後。

而且，既然他想鞭策她，那總不能太過溫柔，總不能給她太多甜。

林俞知又看了看眼前的聊天框，之前不想趙無眠給她送手機，是怕他們走太近，真産生什麽感情。

對冷歡歡來說，現在并不是适合談戀愛的時候。

但幾天前提醒了趙無眠那麽一下，他的做事風格，既然退役前不打算談戀愛，那就肯定會注意保持距離。師徒間客套地送個手機也沒什麽。

這樣想着，他聽到冷歡歡邊拆盲盒邊說：“林俞知，你知道嗎？我就喜歡吃甜的，我也就喜歡聽甜言蜜語。”

“喜歡也要克制啊。”

一邊說着，林俞知在輸入框裏打字【手機沒退掉的話，你送給她吧】。

打完字，他猶豫了一會兒，正要發出去，卻忽然聽到冷歡歡尖叫了一聲。

林俞知擡頭，看見她表情先是激動，又變得生氣，嘴巴動了動，最後委屈地說了句：“憑、憑什麽啊？”

往她手裏看過去，剛拆開的盲盒裏，是一個手機包裝盒。

冷歡歡心心念念無數次的手機，被他一次就抽中了！

并不是他特意給的甜，一切只是水到渠成。像是有什麽難題被解開，林俞知整顆心都輕快起來。

壓抑住心裏突然而至的雀躍，林俞知删掉輸入框裏的字，收起手機，回答她：“因為我才是天選之子啊。”

冷歡歡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盲盒時說過的“萬一我就是天選之子呢”，很氣這個人居然這麽歐，拿着手機往後退幾步，“屁個天選之子，要不是我讓你買，你哪抽得到手機？我不管，這手機也有我的份！”

林俞知看着眼前的女孩，回想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想着她的努力，想着她的執着，覺得自己當然是天選之子，不然還有誰能像他這樣幸運，能和她攜手并肩？

于是，他心情很好，很大方，“把你抽到的貓給我，我跟你換。”

兩分鐘後。

用一只貓擺件，換到一部手機，簡直賺翻了，冷歡歡很開心。

望着手裏的橘貓，捏捏貓耳朵，他以前不喜歡貓，但現在喜歡了，林俞知也很開心。

圓滿地交換完禮物，兩個人繼續往場館外走，冷歡歡和林俞知說了一句：“你以後要繼續鞭策我啊。”

“當然。你那麽多夢想，我如果不盯着你，萬一你只是在說大話怎麽辦？”

林俞知說完，停頓了一下，又提醒她，“你別忘了，你還要買我的房子。”

真的差點就忘了，冷歡歡想了想，忽然有些向往，“那還挺好。”

“好什麽？”

“等我買了你的房子，我們不就是鄰居了？這樣你就可以盯着我一輩子了。”

“你給我發工資？”

“嘿嘿，每天給你發一塊錢。”

兩個人一邊聊着，一邊走出了場館。

位于市區的場館外，華燈璀璨，火樹銀花，場館對面是個大商場，商場外的巨幕上在放着今天比賽的重播，正好是她今天五殺的前一刻。

不遠處有幾個年輕人叽叽喳喳，“就是這裏，別走，看我歡姐五殺！”

冷歡歡看向旁邊的林俞知，忽然很感激他鞭策着自己來到這光芒萬丈之處。

“謝謝你了。”

林俞知盯着屏幕又看了一會兒，一直看到她完成五殺，才終于滿意地轉過頭。

“別松懈，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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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卷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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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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