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深夜，能俯瞰魔都江景的客廳裏，滿鋪了淺灰色地毯，林俞知盤腿坐在地上給他養的兩只金錢龜喂食。

林俞知手指碰一碰小烏龜的腦袋，它們就慢悠悠往龜臺上的造景裏躲，步履遲鈍，呆頭呆腦的。

“笨蛋。”一邊說着，他又把兩只笨烏龜捉回水裏。

手機“嗡”了一聲。

林俞知放下龜糧，去衛生間洗了手，才過來看手機。

是上單在CG戰隊群裏發的。

【雷冬：@林俞知，昨天下午俱樂部來了個長得巨好看的美女，聽說是你的粉絲？】

他們的領隊宋銳也喜歡八卦。

【宋銳：媽媽粉嗎？怎麽來俱樂部了？】

【雷冬：我沒說得上話】

【雷冬：超好看的小姑娘，娃娃臉，長得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宋銳：你有妹妹？】

【雷冬：等我聯系上就有了】

【雷冬：@趙無眠，你留她聯系方式了嗎？】

【宋銳：……】

【吳俊：她是過來面試的】

【吳俊：都保護好各自隐私，別随便加粉絲和陌生人微信】

對自己的粉絲并沒有興趣，林俞知正要收起手機的時候，卻想起了什麽。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第一張圖片是個二維碼。

——因為上次按-摩有很強的舒緩神經的效果，他昨天下午又去了一趟蕉娅造型。

上次的女孩不在，換個人對他來說也無所謂。然而，這家店大概有不搶同事客人的規矩，店員給了他微信，建議他提前和這個微信名叫“冷歡歡”的女孩預約。

他昨天沒有立即加冷歡歡好友。

正如吳俊所說，他們多少也算公衆人物，需要保護各自隐私，過多的交流被人斷章取義容易留黑歷史。

可是，有時候他也覺得，電競處于大衆化的過程之中，但始終受衆有限，很難出圈。不玩游戲的人很難通過一條熱搜、一個視頻就愛上這個圈子——而熱愛游戲的人并不占多數。

就比如，他手機裏二維碼的主人，冷歡歡，進了召喚師峽谷應該連補刀都不會吧？

所以這樣的小心翼翼其實并沒有必要。

這樣想着，他還是發出了好友申請。

此時，冷歡歡正在召喚師峽谷裏大殺特殺。

對面五個青銅白銀，冷歡歡毫不客氣掏了一手劍聖打野，一身輸出裝見人就砍。

第一局戰隊賽結束，人頭比48：5，網吧裏五個人笑作一團，開開心心準備第二場屠殺。

“洗剪吹一條龍”戰隊的中單向傑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們不打了，算你們贏。”電話那頭的女生聲音裏隐隐帶了怒氣。

“啊？為什麽啊？”向傑一臉懵。

“你們打得也太狠了，我們輔助都被打哭了。”

向傑急了，立即哄道：“沒事啊，下一把讓你們打回去。”

“打回去有什麽用？心态都崩了！劍聖有事沒事就去抓琴女，你們這樣也太針對了吧！”

……

“我抓琴女單純是因為她好抓呀。”冷歡歡解釋，“她每次都在我用阿爾法突襲的時候開大，這麽菜的琴女我不抓她抓誰？”

向傑點點頭，“不怪你，歡哥。”

第一局自己超神的時候，她就多了個“歡哥”的綽號。

幾個人“歡哥牛逼”的話叫多了，冷歡歡現在聽着有些受用。

“是我們草率了。”徐建輝嘆口氣，“跟女孩子打怎麽能只想着自己爽？”

“誰想得到他們戰隊這麽菜，我還以為他們隊伍裏也有大神呢！”向傑将手機摔到桌上，又點了根煙平複情緒，“沒事，我去跟小玉道個歉。”

冷歡歡還惦記着做造型的事情，“那我頭發還燙嗎？”

半個小時的戰隊賽怎麽也不值幾千塊錢，冷歡歡有點心虛。

“造型肯定還是要做的，但是你先再帶我們殺幾局吧！”向傑上把也超神了，此時意猶未盡，抖煙灰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在跟着抖。

這簡單，冷歡歡點頭答應。昨天面試沒通過，這事多少讓她心裏郁悶，正好也趁這個機會放松一下。

向傑的□□語音接通了。

“是是，我們打野太不是個東西了。”他的“歡哥”被他一句話推出去擋子彈，冷歡歡坐在旁邊敢怒不敢言。

本來以為三分鐘就能結束的對話，結果向傑一會兒哄一會兒勸，和手機那邊的人又開始你侬我侬起來，最後他手離了鍵盤，只顧和妹子聊天了。

看來這游戲一時半會兒開不了，看到徐建輝趁這時間又開始補番，冷歡歡也打開了直播網站。

英雄聯盟的頻道裏，陸遙還在直播，冷歡歡點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彈幕飄過。

【這幾天怎麽沒有跟野王小哥哥雙排？】

【他去CG試訓通沒通過呀？】

陸遙今天帶了個銀質發箍，短發依舊幹淨利落，有着一股禦姐範。

她一邊打開韓服的排名表，一邊說：“試訓的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我也想讓他帶我上分啊，可是他前幾天一直在單排。”

找到了【Tortue fan】的名字，陸遙又說：“喏，他單排都打到王者了，661分。”

【那主播什麽時候單排上王者？】

【前面的小心被禁言哈哈哈】

【沒有雙排的第五天，想他。】

【想他】

【想憨憨】

……

冷歡歡沒真想到自己還在被人惦記着，她趕忙打開韓服客戶端。

登上游戲才發現，趙無眠昨天給她留了消息。

【CG NoSleep：抱歉，CG目前不招女選手，之前也不知道你是女生】

對他更多其實還是感激，冷歡歡回複。

【Tortue fan：是我應該提前告訴你】

剛打完字，陸遙的消息就來了。

【nekoo：等你好幾天了，雙排嗎？】

【nekoo：別說下次一定】

【Tortue fan：……】

【Tortue fan：明天一定】

和陸遙約好了明天雙排的時間，正準備關游戲，趙無眠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CG NoSleep：或許有其他戰隊招女選手，你不用現在就放棄】

向傑打完了語音電話，正在喊冷歡歡打國服，“歡哥歡哥歡哥”，一聲接一聲，催命似的。

于是，冷歡歡匆匆給趙無眠回了一句。

【Tortue fan：我不會放棄的】

今天玩得太嗨，過了十二點他們才下機。

徐建輝和冷歡歡住一個小區，擔心路上危險，徐建輝一直把她送到了樓棟下面。

“你什麽時候帶我雙排啊。”徐建輝興致不減，“我平時玩打野，但雙排的話我也可以玩上單，怎麽樣，有時間嗎？歡哥。”

冷歡歡被他說“歡哥”時逗比的語氣逗笑了，“不行不行。我之後要打韓服了，等你打到韓服鑽一，我再跟你雙排。”

“你這不是為難人嗎？”

無視掉徐建輝的苦瓜臉，冷歡歡朝她擺擺手，“我回去了。”

上樓的時候卻碰巧撞見了房東的兒子。

周浩已經快四十歲了，他瘸了一條腿，因為家裏有拆遷分的房子，所以能安心地啃着老。

他跛着一只腳一搖一晃地下樓梯時，看到冷歡歡，故意用手機的手電筒對準她的眼睛，說話流裏流氣，“喲，小姑娘又去哪裏玩啦？天天這麽晚回來？”

冷歡歡向來膽子大，瞪他一眼，便偏了身子避過他，迅速跑回了屋。

九十平的房子隔成四間卧室，沒有了正常的客餐廳，只在門口處放了一張折疊桌和兩把折疊椅。冷歡歡回來的時候，門口的燈還沒有關，方茹正拿了臉盆坐在椅子邊等着洗澡。

冷歡歡換了拖鞋，和方茹談起剛才的事情，“我剛剛看到那個猥瑣男從二樓下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什麽呢。”

方茹這兩天大概是大姨媽來了，對她忽冷忽熱。此時她盯着自己的手機屏幕頭也不擡，語氣也冷冷淡淡，“他過來修了花灑。”

看她心情不好的樣子，冷歡歡也不想惹她，獨自回了卧室。

卧室裏很小。一張上下鋪的床，一張搖搖晃晃的小桌子，一只時至今日仍散發着怪味的衣櫃，其餘便是擠滿角落的各種生活用品。

眼前的世界和她幻想裏的電競世界是不一樣的，這裏黑黢黢一片，沒有光。

面試失敗帶來的失落在這個瞬間又湧上心頭，她怏怏地坐在下鋪的床上，拿出手機，這才發現有新的好友請求。

申請的人頭像是只小烏龜，申請人的名字是“林俞知”。

冷歡歡忙同意了好友請求，然後發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條微信——

【冷歡歡：CG Tort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