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喬君影對上她那雙幾乎映着滿天星河的璀璨眼眸， 突然被地上乍起的白光吞噬，受不了閉眼的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一條閃着金光的魚向上甩起華麗漂亮的長尾。

白光之中兩人的身姿漸漸抽長， 光芒褪去後出現在原地的是成人姿态的兩人。

“喵嗚～”手中的白貓變換了瞳色， 露出幽暗清冷的藍眸。

“你又跟來了。”她揉揉貓咪小巧的耳朵，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喵嗚～”竹月順着她的手臂向上，身姿靈巧地卧在右肩，尾巴上的軟毛拂過她的後頸。

“你……是你？”喬君影擡頭看着對面熟悉的那張臉， “美夢成真裏也是你？”

“我一直在等你們。”老太太笑得很慈祥，她拉開椅子， 自己坐到桌子另一邊，推過兩個還在冒熱氣的杯子， “暖一暖吧。”

“不用麻煩了。”看了她一眼沒有動作，喬君影倚在桌邊平靜地問：“你也什麽都不能說？”

“不是都不能說， 但我想我能說的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影倒映在老太太璀璨的眼眸中，她又将杯子推近了一點，“我準備了好久的，建議你們多少喝一點哦。”

在喬君影伸手拿杯子的同時， 一只修長的手越過她搶先端起茶杯，周清晏好看的喉結上下滑動，将杯子裏的液體一飲而盡。

看着被他們放回桌面上的空杯子，老太太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站起來領着兩人走到櫃臺後面，指指垂落到地面的門簾，“去吧， 相信你們的疑問都會在後面的路程裏得到解答。”

“包括你們不能說的？”

“對， 包括我們不能說的。”老太太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為什麽……”

“噓——”老太太如同枯木一般的手指豎在兩片幹癟的唇瓣前， 目帶警告地說，“你們該走了。”

周清晏牽起不再說話的喬君影，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裏面是一個漆黑的甬道，在簾子落下嚴嚴實實遮住來自外界的光線時，兩人都聽到熟悉的詭異播報。

“叮咚！恭喜玩家獲得「孟婆的饋贈」。”

“她是孟婆？那剛剛的液體不會是孟婆湯吧。”喬君影的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眼前的甬道筆直向前看不到盡頭，她嗓子裏還殘留着液體略帶苦澀的味道。

“或許吧。”

此時兩邊的牆壁突然亮了起來，像是電影院的幕布一樣映出清晰的圖像。

“這是……”喬君影愣了愣，情不自禁上前兩步，摸上屏幕中映出的自己年幼的臉。

指尖上傳來的觸感不是略顯粗糙的幕布，而像是冰冷的鏡面，但她點下的地方卻泛開如同水面的漣漪。

牆壁上映出的赫然是他們過往的一些片段！

看了眼屏幕中還是孩童模樣的兩人，喬君影看向周清晏，他的面容在屏幕映出的光線下看不分明。

“走吧。”周清晏突然說，沖着她伸出一只手。

看着那只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喬君影将手遞過去就立刻被握住了，“我們的初遇真的在父母所在的研究所啊。”

“嗯，你不記得了？”

她擡腿向前走，把男孩女孩在研究所草坪上玩耍的圖像抛在身後，“我那時才六七歲吧，小孩子健忘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一直記得？”

周清晏輕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牽着她向前走。

聽着身邊人“你為什麽不回答，是不是也不記得了”的念叨聲，他臉上的笑意愈發加深。

不，我記得。

我大概永遠不會告訴你，那兩年是我幼年時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也是後來支持我撐下去的力量。他想。

“又是這樣！看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有什麽意思啊。”喬君影發出一聲輕哼，牆上的圖像直接切換到她父母領周清晏回家的場景，“孟婆？她怕不是媒婆吧。”

不為人知地松了口氣，周清晏步伐不停笑問：“那你想看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哦。”

雖然這樣說，但他知道對于那些事情她是不會問出口的。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過去的黑暗經歷已經不算什麽了，那些殘留的傷痛和戾氣也被後來的生活抹平。

他已經可以用一種心平氣和的态度回想，但……能借此獲得她的憐惜心疼則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沒什麽。”喬君影繼續向前走看着牆上的圖像，聲調明顯上揚，似乎有些刻意，“哇，原來你剛來的時候這麽兇的嗎，在我爸媽面前還裝出一副好學生、好兄長的模樣來。”

“你不也是？人前‘周哥哥’，人後‘周清晏’，夏季的天都沒你變臉快。”

“……那你想聽什麽？”她調笑着，踮起腳刻意靠近他的耳朵，“清、晏、哥、哥？”

嗓子裏發出一聲哼笑，周清晏一步步把她逼到牆角，臉貼得極近，盯着她上下飄忽的長睫半晌才緩緩退出一點距離。

他從脖子上取下什麽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

借着牆壁發出的微光，喬君影辨別出那是一個白玉魚形吊墜。

魚似乎是金魚，長且飄逸的大尾巴向上甩起，像是盛開的重瓣花。

“這是……”

“我送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也不記得了嗎？”周清晏的聲音很低柔，像傍晚的微風。

“不是，我之前……”

他動作輕柔地替她戴上，溫和的白玉熨帖地垂在胸口上，指尖和紅繩一起輕搭在她頸部動脈上，“這是他們留給我的最後的東西。”

喬君影聞言一怔，“你之前怎麽不告訴我是……是爸媽留下來的？早知道我就天……”

“告訴你然後讓你天天戴嗎？這個場景結束後它就要消失了吧……”周清晏松開手，将她垂落的發絲輕撥到耳後，“我們喬喬脖頸好看，我喜歡看你戴不同的飾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樣子。”

牆上的圖像也像應景似的，映出在遙遠的十八歲，那個少年眉眼溫柔替少女戴上玉墜的樣子。

“你……”喬君影張張嘴不知要如何回應，她想了想從空間中掏出孟婆之前贈予她的那個玉佩，與玉墜一樣捧在手心比較。

除了大小不一樣外，兩個玉飾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美夢那個支線裏孟婆給的？”周清晏拿起玉佩仔細端詳。

“你也見過她？”

“嗯，在美夢裏見過。”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走吧。”

前方牆壁上的圖像是他們大學時的部分過往，喬君影有些懷念地看着那些畫面。

那真的是她人生中非常充實滿足且愉悅的幾年時光，後來這段回憶和父母幾乎是她在游戲中的半個支柱，而另一半……

她瞄了眼專注看着畫面的周清晏，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這時畫面已經走到他們被送進研究所的時候了。

“這是……”喬君影眼睛裏的笑意消失了，“真的是好巧啊，我們都從年幼時就經常頭疼，父母還都在一個研究院工作，就連手術都是在研究院而不是醫院做的。”

“你覺得是……”他沒有把話說完。

“我不知道。”歪頭蹭蹭竹月柔軟的背毛，她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爸媽不會害我。”

聽出她的遲疑退縮，周清晏沒有強求，只是捏了捏她的手，“那就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

就像上一場游戲回來之後一樣，她先是說着有正事要談，但後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只能借着出門的機會躲着了。

他這樣想着看向前方，眸光幽深，不過按照這個圖像的內容發展下去，或許真的沒什麽好談的了。

喬君影拉着他的手緊了緊，想起小時候一次劇烈的頭痛發作後跟母親的一段對話。

「媽媽，我剛剛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為什麽我會這樣疼？琪琪說她就不會頭疼。」年幼的喬君影蜷縮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

「因為影影生病了呀，琪琪沒有得這種病，所以她不疼。」安方瑜用獨屬于母親的溫柔的姿态撫着女兒的頭發，溫柔地回應。

「那、那只有我生病了？其他人會不會也得這種病呢？」

「可能吧，在遙遠的其他地方，或許有其他人跟我們影寶同病相憐呢。」母親臉上的懷念和感傷是那時的喬君影完全不能理解的。

「那……」年幼的女孩突然從母親膝頭爬起，噔噔噔地跑到一邊把自己最喜歡的、幾乎與她同高的玩具熊艱難地抱上了床。

「影影你在幹什麽呀？」

「爸爸說要是頭疼就抱一抱熊熊！要是能遇見跟我一樣生病的小朋友我也要把熊熊分享給他！」

「我們影影真是個好孩子呀。」

「可是媽媽，為什麽我不要去醫院呢？琪琪說她生病的時候去醫院打了一針就好了！我也想打一針！」

「……不是所有病都是可以治療的，你的病比較嚴重，現在還治不了，而且影寶現在年紀太小，身體也承受不住那些治療手段。」

「那……那什麽時候我才能承受呢？我什麽時候才會長大？我會不會頭發也都掉光光？」小女孩似懂非懂，比劃着她從電視上看見的病人形象，在她簡單的認知裏嚴重的病都會掉光頭發。

「不會的，媽媽保證你不會掉光頭發……再忍一忍吧影影，等你成年……媽媽保證你會痊愈的，一切……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段對話像長大後被丢進垃圾桶的玩具熊一樣被她漸漸遺忘，成為童年的幻影。

但在看見被推出手術室、頭上纏着紗布的她和周清晏時，這段記憶又奇異地蹦了出來。

“你知道嗎？”她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我曾經想送給你一個玩具熊。”

作者有話說：

喬君影：孟婆？難道給我們喝的是孟婆湯？

周清晏：或許吧。

孟婆：給你們喝的才不是孟婆湯呢！是将孟婆湯的材料反着順序加入熬成的湯，嘿嘿。

①孟婆，是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常駐在奈何橋邊。她為所有前往投胎的靈體提供孟婆湯，以消除鬼魂的記憶。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