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很晚了， 進來睡吧。”

披着薄毯趴伏在陽臺欄杆上的喬君影循聲回頭，看見周清晏單手撩開窗簾，溫暖的光線從屋內照到黑暗的陽臺上， 他站在光線之中用溫暖的目光将她包圍。

“來了。”嘴裏雖然答應着， 她還是沒有動作，回身看向欄杆外面。

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別墅前面的臺階上，被拭去血跡的斧頭靠在她身側，旁邊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拖了很長很長。

“喬喬？”周清晏走過來單手攏住她的肩膀， 順着她的視線向下看，感覺到她的猶豫， 他開口說：“這種時候讓她一個人呆着可能會更好哦。”

“嗯……”眨眨有些酸痛的眼睛，喬君影的嗓子有些沙啞， 她看着獨自坐在風中衣衫單薄的葉菲菲，“會不會生病啊……”

猶豫再三她還是讓攀在牆壁上的藤條把一件外套輕輕搭在葉菲菲身上， 只是那個時候她和周清晏已經回到房間裏了，放任她獨自一人默默地舔舐傷口。

躺在黑暗中喬君影單手摸了摸自己略微紅腫的眼睛，人的情緒真的是奇怪啊，剛剛進入組隊室的他們震驚之餘忙着安撫葉菲菲、讨論日光石相關的事情， 悲恸的情緒并不強烈，眼睛幹澀得沒有一滴淚水。

清閑下來之後看着望舒島上熟悉的風景卻不由自主落下淚來，這樣好的景色有人再也看不見了。

旁邊的周清晏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她這邊的被角，把她抱進懷裏，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壓下心裏的情緒，喬君影清了清嗓子問：“我記得那孩子在錄音裏說殺死關卡boss也是那個方法中關鍵的一環？但小安跟我說你去找他是在陪我進行‘誰殺死了知更鳥’之後，那時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而且他那時已經不是boss了吧？”

“是這樣的沒錯， 準确來說我們是在你回歸後才得到他的行蹤信息的， 具體原理我也不明白， 但論壇帖的步驟是這樣寫的。”

“他的行蹤也是卡厄斯告訴你的？”

“算是吧，行蹤信息是你回來後出現在那個帖子的最新回複裏的。”

“你說的帖子，關鍵詞是什麽？”喬君影睜着眼看着天花板，“我試了好幾個都沒搜到。”

“那個帖子現在已經沒了，在我們處理他之後就沒了。”

“诶？！”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游戲裏的任務線索，只有觸發了特定任務的人才能看到，任務結束後線索自然就消失了。”周清晏的指尖把玩着她的發尾，“以你當時的意外和他強行發布支線任務維持游戲場為契機，我們……我是指白玉京裏的人被動觸發了帶你回歸的隐藏任務，後來又共享給桐姐和程鳳鳴，所以那個帖子自始至終只有我們這些人看過。”

“我說呢……如果所有玩家都能看到怎麽可能一個讨論的帖子都沒有。”喬君影往他那邊靠了靠，困倦地閉上眼，“但這個任務的起點應該是他說的起死回生的道具？那是指什麽？我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道具。”

“……才不是起死回生！”提到這個周清晏的語氣中帶上一點憤怒，手上的動作一重扯到了她的頭發。

“嘶——”她痛得抽了一口氣。

“啊，對不起。”他擡手揉一揉她被扯到的頭皮，手指在發絲間穿梭輕柔地按摩，“要是真的能起死回生你當時就該醒過來，而不是繞了這麽大一圈才能回來！”

“所以真的有？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記得了，還是一直沒反應過來？”周清晏的聲音含了絲絲笑意，“給你一個小提示——馬戲團。”

說到馬戲團，喬君影在游戲裏遇見的雖然不算多，但五六七八個還是有的，既然他刻意用“馬戲團”做提示，那她只能想起一個，因為在那裏面确實發生了她當時無法理解的事情。

雖說摩羅斯游戲參考了現實網游的很多內容，但它并不是一開始就像現在這樣功能健全的，它背後似乎有開發者在根據玩家的反饋不斷調整完善，最終才形成現在的摩羅斯游戲。

他們用來溝通聯系确認位置的耳釘本質上跟現實生活中的聊天軟件區別不大，在游戲中可以很快聯系上隊友。

但在這種道具出現之前确認隊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說那些降生點不同的游戲，就算降生點一樣可以一起進入游戲，也沒人保證在游戲中不會走散。

走散後留下記號想辦法跟隊友彙合是一回事，見面時能不能确認身份是另一回事。

畢竟在聊天軟件出現之前他們不是沒遇見假扮隊友的NPC，況且有時候玩家進入游戲可能會被套上新的身份或者換上新的臉，這種時候設置暗號就很必要了。

除了指向符號外，白玉京有一套綜合了時間地點等信息的複雜暗號，每個人都将那套暗號背得滾瓜爛熟，生怕在游戲中無法确認隊友。

而喬君影想到的那個馬戲團游戲是周清晏跟她一起參加的，但直到游戲最後她才跟他接上號，而且他當時并不承認她前期懷疑的那個人是他。

如今看來……那個人就是他。

喬君影睜開眼對着面前熟悉的點着微光的昏暗走廊苦笑，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臨睡前想着那個馬戲團，半夜裏果然夢見了那個游戲場。

這種感覺很神奇，她的腦子知道這是夢境、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但身體做出來的動作卻依稀是記憶裏的樣子，與其說是夢境，不如說是附在過去的自己身上，以第一視角重溫這次游戲。

濃郁的血腥味湧上鼻尖，喬君影低頭看見腳下躺着一個踩高跷的小矮人，小矮人的脖子處破了個大口子，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

她後退幾步躲開血液，小心翼翼把手中的刀子收起，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這個小矮人在她借着起夜的借口出門探查時躲在暗處企圖殺死她，沒成想最後卻被她反殺。

擡手把脖子上的繩子扯下來，喬君影摸摸疼痛的脖頸，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一定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嗓子現在火辣辣的說不出話來。

她喘着粗氣看向地上的矮人屍體，現在是該毀屍滅跡嗎？

不，不對，她明明記得……

如她記憶中的一樣，走廊轉角很快傳來細碎的聲音，一個高高的影子從轉角轉出。

是一個踩着大圓球的小醜！

他的頭上戴着馬戲團裏的那種小醜帽子，四個角垂下，角尖綴着的小圓球随着動作上下晃動。

面孔塗得慘白，他雙眼周圍塗着方塊和紅桃的花色，嘴唇上的紅顏料一直畫到耳下。

他身上的衣服和褲子可笑地膨起，上衣是黑桃圖案，褲子則是梅花，短靴的鞋尖高高翹起。

他從圓球上輕巧地跳下，像貓一樣無聲地走到她身邊，歪頭看着她和腳下矮人的屍體，右手擡起慢慢伸向她的脖子。

雖然現在的喬君影知道小醜對她沒有惡意，但當時的她卻不知道，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着剛剛被她收起的刀。

遠處傳來踢踏的腳步聲，她眉頭一皺，小醜的右手一頓，疾如閃電伸向下方。

安靜中液體滴落的聲音竟然如同驚雷般砸在她的心頭，小醜抓住她手腕的那只胳膊上的衣袖被劃破了，露出下面深深的傷口，血液立刻洇濕了衣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小醜沒有出聲，只是睜大眼睛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在那雙眼睛中看出了無辜和錯愕。

随着踢踏聲漸漸逼近，他一把打開牆壁下部的一個方形鐵蓋子，把她連人帶刀一起推了進去，然後關上蓋子，把球擋在鐵蓋前面。

“你怎麽在這？”遠方傳來一個優雅華麗的男音，是馬戲團團長的聲音，喬君影記得他是一個頭戴黑色禮帽，身着華麗長袍，腳踏長靴，手握紳士杖的優雅男人。

鐵蓋很矮，她趴在裏面透過縫隙只能看見小醜的腿和對面牆上的影子，小醜沒有說話，只是做了幾個手勢。

“好濃厚的血腥味，真香啊……”團長的長靴也出現在她眼前，“啧，你們打架了？”

“哦？是嗎？”團長看着小醜的手勢，聲音拖長，不知有沒有相信。

“不過無所謂了。”通過牆上的影子，她看見團長用紳士杖在小醜的上臂輕輕敲打幾下，語帶警告，“私底下你們之間，或是跟客人怎麽鬧我都不管，但是若有人膽敢壞了我的演出……”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未竟的言語似乎比說出口的警告還要可怕，小醜似乎抖了抖，深深彎下腰，臣服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踢踏聲開始遠去，在完全聽不到之後小醜才打開鐵蓋拉她出去。

“……抱歉，還有，謝謝你。”喬君影爬起來摸出一瓶藥物塞到小醜手中。

小醜眉眼彎彎，配上臉上的油彩顯得十分怪異，他搖搖手好像在告訴她不用在意，但右手還是握緊了藥瓶，在上面留下紅色的指痕。

他眼睛裏面含着笑意，這次擡起左手向她伸來，動作比之前還要慢，似乎是在給她躲避的時間。

猶豫了一下她沒有動作，而是站在原地等着看小醜想要幹什麽。

那只手像蝴蝶翅膀般輕柔地落在她脖頸的凹痕上，然後順着脆弱易斷的脖子向上停留在臉側。

看着他的眼睛和完全陌生的面容，喬君影眼睫輕顫，聲音沙啞，說話的時候嗓子痛得如同刀割。

“……阿晏？”

作者有話說：

喬君影：清晏，那個人是你嗎？

周清晏：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