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90 章 端慎郡主
突厥使臣就要離朝, 漸漸地有宮人們說起,皇上準備将玢王府裏的端慎郡主嫁與突厥可汗。
玢王府裏并沒有一位端慎郡主,合宮都在猜測那人到底是誰。後來漸漸地有消息傳出來, 宮人們知道了端慎郡主身份, 不由更是眼冒精光,背地裏讨論起來。
孫靈陌也聽見過一些風言風語, 只是并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人到底是誰。一日從禦花園采摘了風鈴子回來,在路上看見了鄭婕妤的那位相好。
她追上龐延,手剛拍拍他的肩膀, 就見一道寒光閃過, 長劍铮然出鞘, 架在了她脖子上。
“龐侍衛!”她忙道:“是我!”
龐延一雙憔悴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很長一會兒,等認出她是誰,忙收回寶劍拱手賠罪:“冒犯了, 孫大夫莫怪。”
依此人幾次三番形容,應是對鄭婕妤有情。出了那種事,他在短短幾天裏迅速地頹唐下去, 整個人變得沒精打采。
孫靈陌便解勸道:“龐侍衛,鄭婕妤是宮裏的女人, 為了你以後前途,還是別再跟她見面了。還好這次皇上不與你們計較, 否則你們兩個早就成白骨一堆了。”
龐延自嘲一笑,說道:“你當皇上真是不會計較?”
“這是什麽意思?”
“你實在太小看咱們這位皇上了。”龐延道:“後宮妃子做出這種醜事,根本就沒有活路,皇上願意保她,不過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罷了。你不知那天風波之後,皇上表面上救了鄭婕妤, 卻是前腳剛走,後腳就秘密來了一道旨,封了鄭婕妤做端慎郡主,讓她出繼玢王府為義女,不日随突厥使臣離京遠嫁。”
孫靈陌這才知道,那位憑空冒出來的端慎郡主竟是鄭婕妤。
趙辰軒果然心思缜密,表面上是救了她和鄭婕妤,其實不過是在将計就計,既全了他那位皇叔的殷殷憐女之情,又罰得鄭婕妤有苦說不出,心甘情願替他去千裏不毛之地和親。
“可鄭婕妤已非處子,”她想不明白,問道:“皇上就不怕突厥可汗發現她身份嗎?”
龐延臉上紅了紅,不好意思道:“突厥民風彪悍,不會在意的。在他們那裏,子承父妾,弟占兄嫂,這都是常事。只要皇上賞賜的女子身份尊貴,可保他們突厥平安,模樣又長得好,他們就願意接受。”
他轉身看着宮牆深處,眼角一抹紅痕:“突厥地處偏遠,物資匮乏,哪個郡主願意去受罪。玢王這些日子在皇上面前哭得一雙眼睛快瞎了,皇上若執意将他女兒嫁去和親,恐要得罪他這一支勢力。正是憂心之際,轉眼就出了鄭婕妤這件事,皇上自然要好生利用。丢出一個不潔之人,既敷衍了突厥,又保了皇家貴女,怎麽算都是一樁不賠本的買賣。”
孫靈陌這才明白,原來并非是皇帝心存仁善,對她百依百順,而只是有利可圖。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可笑,內心深處有一個角落竟在偷偷妄想皇上是不是真的對她有幾分情意。
真是自作多情啊。
她冷笑一聲,再擡頭時不忘安慰龐延:“出了這種事能保住性命就已經很好了,突厥雖然偏遠,可比起皇宮卻要自由許多。她又有着中原郡主的身份,不會有人敢欺負她的。”
龐延不置可否,神色寥落。
孫靈陌又道:“你別再多想了,既然一開始就知道她是皇帝的女人,你就不該動心思。人要活得現實,不能老跟自己過不去。明知是南牆就換個人愛,知道求而不得就趁早斷了念頭,只有這樣才能活得好些。”
龐延唇邊溢出一個苦笑,仰頭看着紅牆外的天空,眼神凄迷,似是陷入了回憶:“我初進宮時,不過是個看門的小侍衛,處處受人欺淩,每天飯都吃不飽,過得還不如貴妃宮裏那只貓。後來是鄭婕妤見我可憐,把我調到她宮裏做了護衛。”
他回憶着與鄭婕妤相處的那段日子,說道:“皇上的後宮姹紫嫣紅,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這些年來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她的淩琇苑就跟冷宮似的,每天只聽得到樹上鳥兒的聲音。她人又癡,不過就是遠遠看過皇上幾眼,就對皇上情根深種,日日盼着他會來。
“可她等了一年,又等一年,皇上還是從來沒有想起過她。她開始時是個小小的婕妤,到現在還是個小小的婕妤。家裏來信罵她無能,勸她想點法子懷上龍嗣。信裏夾着秘藥,可助男女怡情所用。她不肯用這些下三濫的法子,總是把藥偷偷倒掉。
“後來也不知是誰下的手,把藥放進了她的粥碗裏,又設計讓我前去。醒來後,我本以為她會恨我,把我秘密處決。可那天早上,她卻只是愣愣地瞧着我,跟我說,要不,咱倆就做個伴吧。”
他苦笑一聲,臉上流滿了淚:“她是孤獨得太狠了,這宮裏的紅牆綠瓦總是能把人困得發瘋。有時我會偷偷地想,就算是孤獨時的排遣,我也樂意。能這樣一輩子茍活下去其實沒什麽不好。可我終究還是害了她,那些僥幸根本就不能長久。若我一開始忍下了,我還能長長久久地守着她,一直到老到死。可是現在,我卻是連見她一面都不能了。”
寒風一陣陣吹來,夾雜着碎雪,刮得人臉頰刺痛。
孫靈陌看着眼前丢了魂魄一般的男子。世人都貪戀宮裏的榮華富貴,地位權謀,可一旦進來,誰又能真的無悔一生。
“往後一切總會過去的。”
她只想得到這樣老套的句子來安慰他。龐延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擡眼看她,說道:“有些事情是過不去的。孫大夫年紀還輕,等以後就知道了。”
他躬身行了一禮,腳步踉跄着,朝不見底的長長甬道走了過去。
如一具行屍走肉般,茍活于高牆內。
端慎郡主即将遠嫁突厥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皇宮,那些平日裏以傳閑話為主要娛樂方式的宮女三五成團,把端慎郡主那些風流韻事傳得沸沸揚揚。可一天不到,這些謠言又迅速消亡,沒有人再敢多嘴嚼一句舌根。
明日端慎郡主就要被秘密送入玢王府,臨走時她遣宮女來請孫靈陌。
孫靈陌跟着去了。本就凄涼的淩琇苑如今更是寂無人聲,除了一個照顧起居的丫頭,所有奴才皆被遣走。
鄭婕妤在宮裏寥落了半生,臨走,還是一點兒生氣都沒見到。
“端慎郡主?”孫靈陌見她呆呆地坐在院子裏,身上穿着一件鮮紅如血的衣裳,長長的裙角鋪在雪地裏,嫁衣一般,像要着起火來。
孫靈陌又往前走了一步,說道:“大冷天的,怎麽穿得這樣單薄?”
“孫大夫,”端慎郡主動了動眼珠,滿懷希冀地瞧着她:“你可願再幫我一次?”
她的嗓音滄桑如雪,彷如一個生命垂危的耄耋老人。
孫靈陌生怕她看不開,抹了脖子自盡,忙道:“好啊,沒問題,你想讓我做什麽?”
端慎郡主眼中有了神采,站起身來道:“我想見皇上最後一面。”
孫靈陌應承下來:“好。”
臨走時,她想起一事,回頭問道:“端慎郡主,從來只知道你的姓氏,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端慎郡主聞言,臉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容:“一個小小的婕妤而已,早就沒有名字了。”
面容秀美,紅衣長發的女子靜靜站在白雪皚皚的院子裏,美得成了一幅畫。若在民間,這樣的人定會被小心收藏,免她一世孤苦,可偏偏是到了遍地佳人滿宮争春的皇室。
佳麗三千奪一人真心,誰能确定自己賭得贏呢。如今她被當做和親工具遠嫁,倒未嘗不是因禍得福。與其留在皇宮這個傷心地,背地裏受人指摘,不如遠遠走了得好。況且突厥可汗雖說已是不惑之年,大她許多,可畢竟還是壯年,模樣也算周正。不像細君公主,被漢武帝嫁了個黃土埋半截的古稀老人。
孫靈陌一路想着,不知不覺走到了淵和殿。
容妃的貼身宮女織雲正在殿外,苦口婆心求杜應海讓她進去見見皇上。杜應海雖不大瞧得起她,可也還是擔心容妃日後會死灰複燃,便耐着性子道:“皇上政務繁忙,哪有時間見你。你還是快些回去,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織雲哭道:“求公公代為通傳一聲,主子病得厲害,求他可憐可憐,看在往日情分上,去看看她吧!主子醒着夢着嘴裏都念着皇上呢,求皇上去看看吧!”
杜應海道:“容妃既想不開,你就該好生勸解。在這裏哭能有什麽用?”把她揪住自己衣袖的手往外一推,說道:“快走吧!”
“公公,你就讓我見見皇上吧!公公!”
織雲不停哀求着,最後還是被人不耐煩地轟走。
臨走時,織雲看到了孫靈陌。她走到淵和殿門口,甚至還沒開口說什麽,杜應海已經滿臉堆笑把她請了進去。
織雲回了黎玥宮,陳錦婉正滿目蕭索地靠坐在椅子裏,眼中不見一絲光芒。
織雲朝她走過去,忍淚道:“主子,奴才無能,沒能見得了皇上。”
“他對我當真一點兒情意都沒有了。”
陳錦婉語聲凄涼。
織雲不忿道:“都是那個孫靈陌!哪裏來的野丫頭,一點兒家世地位都沒有,就能把皇上騙得團團轉!現在整個後宮,皇上誰也不願意見,整天就往倚晴館跑。吃了多少冷言冷語都全不在意,一心只撲在她身上,簡直是邪門了!”
陳錦婉心下刺痛,想起自己剛與皇上結識時,他待自己千般柔情萬般寵溺,可若不是有人陪她演了場戲,她用命賭了一場,他恐怕仍與尋常帝王般,風流不羁,多情又無情,得到她以後又迅速地對她失去興趣。
她比誰都清楚,她風塵之身能順利入宮,入宮的兩年專寵不斷,都是因為她設下的那個局。可是孫靈陌呢,她做了什麽。她什麽也沒做,甚至在他面前無法無天,沒大沒小,只是如此,就輕易捕獲了他,讓他再也不肯見旁的女人一眼了。
陳錦婉心有不甘,難道這場賭,只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大夫,就要一敗塗地了嗎?
她不甘心。
“織雲,”她目視前方,冷聲道:“去找華淹留!”
織雲見主子眼睛裏總算又有了點兒光,不由大大松口氣,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