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89 章 琉璃玉瓦
趙辰軒明顯是在撒謊。
可他為了救孫靈陌, 竟能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話,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根本不在乎鄭婕妤與人通奸之事, 簡直是瘋了。
滿屋妃嫔俱是驚懼, 對孫靈陌的嫉恨再次旺盛起來,想不通她到底憑什麽能讓皇上待她至此!
孫靈陌看到皇帝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 知道他肯定對鄭婕妤的事一清二楚。可他為了幫她,就随手救了鄭婕妤一命。若是一般帝王,宮中出了這種醜事, 定要将鄭婕妤與那奸夫碎屍萬段。而他非但不發火, 還幫忙隐瞞了過去?
她只是試探性地去求他, 沒想到他會真的這麽痛快地出手相助。
屋裏一時靜得厲害,沒有一個人再敢說話。陸淺霜方才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此刻眼中驟起萬丈風雲, 似在極力隐忍着恨意。
丫鬟蘆梅估計自己是把事情搞砸了,皇上既然說了那樣一番話,明擺着是要饒了鄭婕妤。她縱然還有千言萬語能證明鄭婕妤确實與人有染, 也都沒有一點用處了。她偷偷擡起頭,目光顫顫巍巍地落到萱妃陸淺霜身上。
孫靈陌剛好瞥見, 将二人臉上神色盡收眼底。
蘆梅正是膽戰心驚,不知如何收場, 突聽趙辰軒開口對她說道:“朕記得你是鄭婕妤從家裏帶來的?”
蘆梅立即俯身,說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正是。”
“跟了你主子幾年了?”
“奴才八歲起便被賣入鄭府伺候小姐,如今業已九載。”
“跟了你主子這麽久,不過為了點兒蠅頭小利,就受奸人挑撥想置她于死地。你這個奴才, 做得可真是不錯。”
趙辰軒語聲涼薄,聽不出一絲情緒,可蘆梅卻猛地打了個激靈,身體俯得更低,說起話時聲音不自覺發顫:“皇上饒命!”
“朕能饒你,就是不知你背後那人饒不饒得了你。”
趙辰軒從椅子裏起身,并未看任何人一眼,徑直走出門去:“帶下去打八十大板,活不活得成,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蘆梅吓得渾身冰冷,癱倒在地。幾名宦官把她拉走,拖到院子裏狠狠打了八十板子。
八十板子下去,她不死也已經是殘廢一個,被人拿草席一裹,扔去了亂葬崗。
屋裏的人本以為鄭婕妤此番必死無疑,誰知卻柳暗花明,被萬歲爺給救下了。舒貴妃讨了個沒趣,恨恨瞪了洪兒一眼,起身回宮。
等人陸陸續續都走了,淩琇苑裏複又安靜下來,連外面雪落的聲音都聽得到。
鄭婕妤仍舊木人般跪在地上,愣愣的不說話。直到有丫鬟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她驀地自嘲一笑,扭頭看着孫靈陌,說道:“孫大夫,是我小瞧了你。必死的局,你都能給我找一線生路出來。”
孫靈陌安慰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皇上不想讓你死。”
“如果不是你求他,你猜他會不會幫我?”
鄭婕妤從地上站起來,眼角有滴淚滑落。
“孫大夫,我實在羨慕你。”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失魂落魄地回屋去了。
孫靈陌出了淩繡苑,在禦花園一個小亭子裏看到了早在那裏等着她的皇帝。韋德幾個奴才都在亭子外守着,看見她,恭聲請她過去。
她進了亭子,趙辰軒正在那裏喝茶,見她來,臉上立即浮起一絲笑,說道:“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語氣裏帶了絲揶揄:“朕心甚慰啊。”
他手在石桌上磕了磕,說道:“過來。”
他旁邊石凳上早墊了軟墊,她坐下去,并不覺得涼。他又把一杯暖熱的茶送到她手裏,說道:“找朕何事?”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了鄭婕妤的事?”她問,過了會兒才難以啓齒道:“難道是……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他故意問她。
她就不說什麽了,臉上染了紅,在雪光映襯下透着嬌嫩的粉色。
趙辰軒便沒再逗她,說道:“那晚我确實知道你去了哪兒,宮裏有多少人想置你于死地,朕若不派人看着你,你出了事怎麽辦?”
“你也知道有許多人都巴不得我死,若你少來見我幾次,我或許還能清淨些。”
“若避着你才能護你周全,朕這個皇帝就不用再當了。”他說:“朕喜歡誰便要喜歡,倒要看誰能阻我。”
她被他話裏的喜歡二字撩動了心神,短暫的恍惚過後,說道:“皇上倒是博愛,不知迄今已喜歡過多少人,以後又會喜歡多少人?”
自古帝王多薄幸,她從來都不信他,絕對不能再讓自己淪陷下去,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對她的話,趙辰軒竟一時無可辯駁。在她沒出現以前,他确實風流放蕩,收集美人就像是收集一個個價值連城的花瓶,這件事情他無可否認。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相信,他以後只會珍愛她一個人。這種話說出口,倒像是他在花言巧語哄她。還是罷了,以後來日方長,他自會讓她相信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皇帝。
“那天晚上你不該去幫鄭婕妤,”他故意轉移話題,說道:“鄭婕妤耐不住寂寞,與人私通,死了也便死了。你明知事有蹊跷,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害你,為何還去救她?”
“鄭婕妤心地并不壞,”她說:“曾經有人引我去她院裏,撞見她正與人私通,想借此讓她殺我滅口。可她沒有那麽做,她放了我。”
“就因為此,你就要幫她?”
“對我沒有壞心的人,我便以平常心待她,把她看成普通的病人。那日她眼看着就快死了,我當然要救。”
“可你還是對人心太小瞧了,”趙辰軒道:“你以為你能從今天的事裏全身而退,可怎麽就沒想到,背後那人既要害你,必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早就買通了蘆梅。”
“我以為蘆梅是她家養的奴才,應當是與她一條心的。”她說。
“不管是什麽人,但凡丢根骨頭過去,心就不穩了。”他看着她:“宮裏自來如此,你以後更該小心。”
他去握她的手,說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就與我說,我會幫你。”
那晚他問了她兩次,她始終只是緘口不言,說到底只是不信任他,他便一直隐忍不發。
他轉身對着她,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這邊,低頭看了看,拇指在她手背上撚了撚,說道:“現在你能告訴朕,與鄭婕妤私通之人是誰了嗎?”
孫靈陌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只在試探她。方才他雖然放過了鄭婕妤,可并不代表以後不會借機處置。
她仔細想了想,到底是不敢說:“我并不清楚。”
趙辰軒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臉上,過了會兒才道:“真的不說?”
她垂眸不語。
“好!”他松了她的手,說道:“你若不說,等朕把那人查出來,可就別怪朕心狠了。”
他起身欲走。
“皇上!”她被他吓住,糾結之下咬了咬唇,最後還是告訴了他:“是侍衛龐延。”
趙辰軒勾唇一笑,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果然是不經吓。”
她默了默,試着問他:“你打算怎麽處置龐延?”
“自然是殺了!”
孫靈陌心裏一緊,頓覺自己做錯了事。
趙辰軒看着她臉上神情,搖頭笑了笑,說道:“不過,你若求情,朕便能考慮考慮,留他一條命。”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可還是只能順着他,說道:“我求你。”
他看着她:“這麽不甘願?”
她只能放柔了聲音,說道:“求你了。”
他好心情一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細細打量她秀挺的鼻梁和嫩白的臉,哄小孩一樣道:“好,那就不殺了。”
“真的?”
“金口玉言,”他說:“這回是真的。”
她松了口氣,看着亭子外紛揚的大雪,突又想起一件事來,扭頭問他:“鄭婕妤進宮逾兩年,你真的一次都沒碰她?”
“沒有。”
“為什麽?”
“朕無興趣,”他說:“像她這種姿色的後宮裏多得是。”
鄭婕妤長得雖然不如容妃傾國傾城,可已經算得是中上等姿色,即使如此,趙辰軒竟然還瞧不上她?
孫靈陌就自卑起來,兩只烏黑透亮的眼睛看着他,說道:“我也長得不好看,你為什麽要來鬧我?”
他挑了挑眉:“靈陌,你是不是在故意激朕,想讓朕說其實你長得很好看?”
“沒有!”她說。
“那朕自己說,” 他笑了笑,低頭湊近她,低聲道:“你長得極美,動朕心魄。”
他捧着她臉,吻了下去。
亭外大雪紛飛,天地間一片琉璃玉瓦。
亂葬崗裏滿地白骨,遍野屍殍,一具具屍體睜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稍不留神,腳下就是啪叽一聲脆響。
陳皮低頭看了看,發現一人森然的腦袋已被自己給踩碎了。他吓得趕緊躲開,雙手合十,念起了亂七八糟的超度咒語。
又往前走了走,這才找到奄奄一息的蘆梅。
他走過去停在蘆梅身邊,蹲下身給她上了些藥粉。蘆梅模模糊糊地睜眼看着他,輕聲道:“少在這兒假惺惺,別以為我會感激你!”
陳皮只是道:“我也不想來救你,是我家姑娘讓我來的。”
給她上好藥,硬是背着她離開了亂葬崗,隐藏在不遠處的一叢蒲草裏。
沒過一會兒,有個眼生的宦官果然走了過來,袖子裏藏着匕首,彎下腰在亂葬崗裏不停翻找。可把屍骨都翻遍了卻根本找不到人。
最後實在找不到,他臉上浮起一片驚慌之色,一路小跑着回宮去了。
“看見了嗎,有人來殺你滅口了。”陳皮冷笑兩聲,說道:“那人是誰派來的,你也該清楚吧?”
蘆梅果然害怕起來,她已經變成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那人竟然還不肯放過她,非要把她滅口才肯安心!
“是萱妃!”
她恨恨道:“是她嫉恨孫大夫,這才設了局,引她入甕。如今你家姑娘爬上了龍床,已是衆矢之的,多少人對她恨得牙癢癢。今天是萱妃,以後還會有別人對她出手。她不是一直想獨身自好嗎,可她做不到了,這輩子她都別想遠離宮廷鬥争!”
“我家姑娘從未想過爬龍床!”陳皮冷聲駁斥:“她是迫不得已才陷在宮裏,以後也終有一天會解脫。你最好把嘴巴放幹淨點兒,多積點德,否則以後定要遭了報應!”
他把一瓶止血藥丸和十兩碎銀扔在地上,說道:“姑娘心善,知道你們做奴才的向來身不由己,受了脅迫才會替她人賣命,不想與你一般見識,這才讓我來救你一命。你好自為之吧!”
陳皮走了,蘆梅怔怔看着地上他擱下的東西,想自己為奴半生,背棄舊主,落到這種下場,最後可憐她,還願意施舍給她一點兒活路的,竟然是宮裏那個差點被她害了的大夫。
她心下凄涼,忍着淚把藥瓶和銀子撿起來,趁着天還沒黑,艱難地一步一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