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88 章 解圍
淩繡苑大堂裏滿是人, 後宮裏那些品級略高些的都在這裏,全都衆星拱月般坐在舒貴妃下首,目光齊刷刷落在堂中間跪着的鄭婕妤身上。
見孫靈陌進來, 鄭婕妤擡起死氣沉沉的一雙眼睛, 勾起唇角,似是對她笑了笑。她看出那笑容裏的嘲弄, 并未在意,走過去向舒貴妃跪下行禮。
舒貴妃半晌才擡起眼皮看了看她,說道:“孫大夫, 你可有話對本宮說?”
“不曾有話。”
舒貴妃冷笑一聲:“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當真不說?”
她故作疑惑地擡起頭:“貴妃的話奴才聽不懂, 貴妃是想讓奴才說什麽?”
“好,既然如此,本宮也不算冤了你!”舒貴妃拿起茶幾上一張信箋, 扔在她面前:“你看看,這張方子可是你開出來的?”
她把方子拿起來,細細讀了一遍, 說道:“是。”
舒貴妃便道:“好大膽的奴才,既知這賤婦與人通奸有孕, 不但不回禀本宮,反助纣為孽, 幫她遮掩過去!你有幾條命,敢做出這種事來!”
她仍是不慌不忙:“鄭婕妤什麽時候有了身孕?”
舒貴妃氣得拍案而起:“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還待再說什麽,外面的宦官已拉長了聲音高喊:“皇上駕到!”
幾個奴才簇擁着趙辰軒走進了屋,屋中一衆妃嫔忙忙站了起來,向趙辰軒行禮叩拜。
趙辰軒臉上帶着些許不耐,在上首椅子裏坐了, 說道:“又有何事非讓朕過來?”
舒貴妃在他旁邊坐下,柔聲道:“臣妾也是今日剛剛得知,那鄭婕妤竟然暗中遣人出宮去買婦人小産後調養之藥,多虧侍衛細心,這才将東西截下,送到本宮這裏。茲事體大,臣妾不得不請皇上過來處置。”
她扭頭看向下面跪着的孫靈陌:“這方子,便是這位孫大夫開出來的,想來她對此事早就一清二楚。”
趙辰軒一雙眼睛擡了起來,看向下首跪着的女孩。
孫靈陌立即接口:“皇上明鑒,我從不曾給鄭婕妤開過什麽産後調養的方子。”
舒貴妃呵呵一笑:“這可奇了,方才你可是親口承認過這張方子是你開出來的,難道現在你想抵賴不成?”
“這方子确是奴才所開,奴才并不否認。”
“既是如此,你還不快快将這賤人的奸夫招出來,或許皇上還會念你出首有功,留你一條小命。若是不說,你可要想想後果!”
“貴妃的話奴才實在不懂,”孫靈陌看向她:“鄭婕妤何時有過奸夫?”
“若無奸夫,這位鄭婕妤倒是奇人。難道是與昭靈夫人一樣,是夢裏有孕不成?”
孫靈陌仍是咬死不肯承認,字字磊落道:“貴妃娘娘,有些話可說不得。鄭婕妤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誣賴她?”
舒貴妃怒道:“我誣賴她?”伸手指着地上的方子:“這上面寫了什麽,你給我一字一句念出來!少念一個字,本宮撕爛你這張嘴!”
孫靈陌便将方子拿起,朗聲念道:“黃芪、麥冬、山藥、知母各五錢,雞血藤、柴胡、茯苓、合歡皮、制附子、熟地各二兩,桑白皮、紫蘇各三株,山楂一兩,以水九升,煮取四升,日三服。”
舒貴妃向一旁低眉垂首的衛繼問道:“衛太醫,這藥方你可聽清楚了?”
衛繼回道:“是。此方确是女子小産後調理所用。”
舒貴妃面有得意,扭頭對孫靈陌道:“孫大夫,你現在可還要狡辯?”
孫靈陌面不改色,對着趙辰軒的方向道:“皇上明鑒!想來貴妃娘娘因兄長之事記恨奴才,這才把髒水往奴才身上潑。可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貴妃娘娘恨我一人,只管找我一人算賬便可,何必給鄭婕妤扣下如此滔天大罪。”
趙辰軒一臉興味地看着她,并不說話。
舒貴妃不敢把哥哥的死怪到皇帝頭上,只能将帳全數算給孫靈陌。她聽她面不改色地提起了自己哥哥,不禁氣得微微發抖,厲聲怒道:“人贓俱獲還敢狡辯!鄭婕妤若不曾小産,為何要喝此藥!”
孫靈陌道:“這張方子根本不是女子産後調養所用,而是……”故意頓了頓,說道:“而是治月信失調!因鄭婕妤不好向宮中太醫開口,這才暗中将奴才找來,讓奴才開出此方。”
衛繼忍不住道:“孫姑娘想來是糊塗了,這上面幾味藥可都是治婦女産後風所用。”
孫靈陌道:“衛太醫才是糊塗了,若真是治婦女産後風,在下怎會用山楂這味藥。”
衛繼這才注意到藥方上毫不起眼的一味山楂,不由得呆住了。
孫靈陌擡起頭,理直氣壯道:“奴才新近得了個妙方,對女子月信失調煞是有用。只是這個方子确實用到了不少補血益氣之藥,乍一看上去,倒真是與女子産後調養之方無異。只是衛大人畢竟是宮裏的太醫,做事也該仔細些。山楂乃寒涼之物,有理氣活血之效。若鄭婕妤真的如舒貴妃所說曾經小産,我讓她吃這樣東西,豈不是害她性命嗎?”
此話一出,所有嫔妃的氣焰登時滅了,不明白事情為何會急轉直下。鄭婕妤做出此等不知羞恥之事,分明已是活不成了,誰知這丫頭竟從絕境裏給她找出條活路來,也給自己找出條活路來。
“少在這裏胡言亂語,颠倒是非!”舒貴妃對鄭婕妤的生死倒是毫不關心,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這個殺死她哥哥的兇手。她轉過頭,命令衛繼:“去把脈!”
衛繼應了一聲,走上前在鄭婕妤腕上擱下黃巾,為她細細把脈。
孫靈陌并不害怕,吃了幾日她開的藥,任憑是哪路大羅神仙,也絕把不出鄭婕妤曾經身懷有孕。還好她那日多留了個心眼,想到自己必有今日,才故意順着那些不軌小人的棋走下去。誰也不會想到,她早在藥方上做了手腳,給鄭婕妤開的并不是常規補血之藥。否則要真被人揪住把柄,今日她必有一場大禍。
那邊衛繼使盡渾身解數,始終把不出異樣。最後只得放棄,嗫嚅着對舒貴妃道:“鄭婕妤……确實只是月信失調……”
“什麽!”舒貴妃一張嬌豔無雙的臉上湧滿了驚懼。半晌,她突然指着洪兒,怒道:“你為何信口雌黃,誣陷他人!”
洪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道:“娘娘明察,奴才确實看到一日夜裏孫大夫鬼鬼祟祟去了淩琇苑,為小産後的鄭婕妤診治。若有半句虛言,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孫靈陌道:“洪兒姑娘恐是想得多了,在下只是去替鄭婕妤診病而已,為何要鬼鬼祟祟。況且若你真的看到婕妤小産,為何不立即去禀報貴妃娘娘,非到今天才說出來?”
洪兒被堵得不知如何辯駁,戰戰兢兢跪在地上。舒貴妃早已六神無主,趁着此時皇帝面上仍是一副不溫不火的表情,忙起身在他身前跪了下來,說道:“都怪臣妾誤信了小人之言,這才釀成大錯,望皇上恕罪!”
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一直冷眼旁觀的萱妃陸淺霜輕輕啜了口茶水,待将茶盅放下時,鄭婕妤的丫鬟蘆梅突然在堂中跪了下來,說道:“今日皇上在此,奴才不敢隐瞞。鄭婕妤與侍衛龐延早有奸情,奴才怕惹禍上身,被婕妤滅口,這才一直未敢禀報!自婕妤入宮以來,皇上并未召幸,可婕妤處子之身已破,便是龐延那人做下的!皇上若不信,可讓人驗明婕妤如今是否仍是處子身,一驗便知。”
滿屋中嫔妃又是一怔,很快心裏都得意起來。剛才還以為這次會被孫靈陌成功逃脫出去,可是現在,有蘆梅出首,看她孫靈陌還能怎麽狡辯!
鄭婕妤原先還生出了幾分希望,如今一張臉再次灰敗下來。而方才理直氣壯的孫靈陌也有些慌張起來,扭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丫鬟蘆梅。
舒貴妃聞聽此言,興奮得雙眼冒光,對鄭婕妤道:“本宮早就看出你這賤人有問題!薛嬷嬷,立刻将她帶去檢查!”
年過半百的老婦應了一聲,上去要把鄭婕妤拉走。
孫靈陌一把将那老婦推開,對趙辰軒道:“皇上開恩,驗身乃奇恥大辱,您好歹與婕妤娘娘夫妻一場,怎能如此對她!婕妤一心一意待你,每天都在盼着你來,與你說上幾句話。深宮寂寞,多少女子在這裏虛度年華。皇上不憐惜她們,也請別侮辱她們!”
趙辰軒眉心微動,挑眉看她。這些日子以來,她總不與他說太多話,無論他用了什麽辦法,送她多少東西,她對他始終十分冷淡,總不給他好臉色看。可是現在,她卻滿臉熱切地看着他,求了他這許多話。
他在正忙時被人叫來,本是心情極差。見又有人設局欺負她,更是憋着一股氣。可是因為她看着他的眼神,對他不自覺的依賴,他的心情就奇異地好了起來。
一片吵嚷中,他看了她許久,與她四目相對,享受着她停留在他臉上的目光。
舒貴妃見孫靈陌還在狡辯,且直接去求皇帝,心裏更是妒恨。現在滿宮中人誰不知道,孫靈陌成了皇上的新寵,且其勢頭俨然已經超過以前那個寵冠六宮的容妃。是她看走了眼,沒想到一個平民百姓出身的女大夫,竟然有這麽大本事。若她能料到今日這種情況,早就要趁其羽翼未豐之時将之解決,怎麽可能留她在這裏蠱惑皇上!
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治她的罪,絕對不能放過。
舒貴妃想到這裏,咬牙對孫靈陌道:“住口!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本宮看你是心虛了,怕謊話被戳破吧?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誰讓你嘴硬非要護着這個賤人!本宮告訴你,欺瞞聖上,罪加一等,你再敢多說一句,本宮讓你連全屍都保不住!”
孫靈陌眼看着事情正朝自己沒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了,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舒貴妃恨她是天經地義,可就憑這樣一個出門不帶腦子空有貴妃之位的女子,不可能連買通蘆梅都想得到。
她擡頭看了看,這滿屋中人盡皆可疑,又是誰費盡心機想置她于死地?
薛嬷嬷有貴妃撐腰,再次黑着臉去拉鄭婕妤。孫靈陌阻攔不住,她已經盡力了,怪只怪這位婕妤自己,給誰戴綠帽不好,偏偏要給當朝皇帝戴。
正無可奈何之際,突聽前方響起趙辰軒清冷淡薄的一把嗓音:“不必了。”
屋裏的人全都靜了下來,扭頭去看他。
按常理來說,這位被戴了綠帽的皇上本該氣得大發雷霆才對,可看他這臉色,聽他這聲音,竟連一絲怒意都沒有,仿佛剛才這場鬧劇完全與自己無關,他不過就是來聽了個笑話而已。
“是朕疏忽了,未曾與彤官提起。”他倚靠在椅子裏,慢條斯理道:“兩年前朕巡幸江南,一日喝多了酒,進了鄭婕妤房間。”
他擡起頭,兩只幽深的眼睛直直看向舒貴妃:“還要去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