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86 章 你用了什麽香?
書房裏焚着香, 氣味舒雅清和,又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孫靈陌坐在桌前抄錄醫書,她低着頭, 燭光在她臉上罩了層溫柔的影子。已近兩個時辰, 桌上的茶換了又涼,涼了又換, 她始終也沒分出心神去喝一口。
趙辰軒從成堆的折子裏分出神來,擡頭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一笑, 走過去把筆從她手裏抽走了, 說道:“仔細傷了眼睛。”
屋外舒貴妃的哭聲又響了起來, 她已跪了許久,杜應海苦口婆心勸她離開,她只是不應, 嘶啞着嗓子喊:“皇上,你就饒哥哥一命吧,臣妾求你了!”
她朝着屋裏磕頭, 額頭上慢慢有血流下來。
趙辰軒只是充耳不聞,毫不理會她。
屋內燭火輕晃, 孫靈陌見時間不早,試着又問:“我能不能回倚晴館?”
她實在不想再在這裏聽人哭了。
“今夜有客會來, ”他說:“你再等等,朕處理完送你回去。”
每回都說是送她回去,可每次送完她就都不走了,害得她整夜睡不了覺。她低下頭,開始想今晚到底怎麽樣才能從他魔爪下逃出去。
他看見她臉上心有餘悸的樣子,瞬間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麽。唇角一勾, 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來,把她從椅子裏拉起來,他自己倒是坐上去,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抱着。
他看到她方才抄錄的字,字跡娟秀,工整幹淨,說道:“你的字倒是漂亮。”
屋外舒貴妃仍在一聲聲哭着。
這副情狀詭異得很,她想從他腿上下來,身體動了動。他的手摟得更緊,說道:“你亂動什麽?”
他放低了聲音:“別動。”
他聲音裏透着股魅惑,她的臉就一紅,半晌才說:“你還是找人把舒貴妃送回去吧。”
“她願意跪就跪,”他說,低頭輕嗅她發絲,發現她發上有股清新幽雅的栀子花的香味,便道:“你用了什麽香?”
“自己調的。”她說。
他就笑了笑,一只手去勾她發絲,問她:“後妃裏可有再找你要香膏的?”
她沒說什麽,近來找她取藥的人确實少了,可三不五時的還會有。
“以後誰若再去煩你,你跟我說。”
他拿起狼毫,一只手摟着她,一只手接着她方才所寫抄錄起來。
殿中安靜,她看着他的字,原本雄健有力,筆格遒勁的字體,卻能仿照着她的筆法,寫出了一手清秀的蠅頭小楷,字體與她幾乎一模一樣。
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覺發起困來,在他懷裏靠着,幾欲入睡。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容妃得寵時,他是不是也曾這樣抱過她。帝王薄情,有朝一日宮裏來了新人,她是不是會被棄如敝履,每日看着他與旁的女子歡好。
總有一天是會這樣的吧。
她這樣想着,漸漸地難以支撐,在滿腹愁緒中合上雙眸睡着了。
他停下筆,低頭看着她。懷裏的女孩睫毛纖長,面容秀美,吐氣如蘭,一張臉如嬰兒般嬌嫩。他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直想就這樣白了頭。
他始終知道,她對他一直都有防備,對他的乖順都只是暫時的假象,如果有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就算是要一輩子囚着她,也好過看她走。
屋外響起杜應海通報的聲音,鮑中延終于來了。
他擱了筆,把女孩抱起來。女孩在睡夢中感覺身體驀地騰空,緊張地拿手去抓他衣襟。
他就更小心地抱着她,把她放進裏屋塌上。給她蓋好被子,他理了理被她抓皺的衣襟,回到書房裏去。
舒貴妃仍跪在門口哭着,鮑中延走上前,沉聲道:“貴妃還是先回去吧,再在這裏哭下去,無非是惹皇上不高興罷了。”頓了頓,又道:“一切有我。”
舒貴妃向來最聽自己這位父親的話,聞言果然慢慢止了哭泣,起身在丫鬟攙扶下走了。
得了皇上允準,杜應海推開門,請鮑中延進去了。
一見皇上,鮑中延跪下來,老淚縱橫道:“臣有罪,養出那個寡廉鮮恥的不肖子來!臣自知萬死難辭其咎,只求皇上賜臣一具全屍!”
趙辰軒放下手中奏折,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看向他:“司徒這是何意,朕卻不懂。”
鮑中延道:“鮑敏變成如今這樣,全是老夫一直以來溺愛所致。他犯下滔天大禍,受萬民指摘,臣願自請其罪,為冤死的兩位姑娘償命!”
趙辰軒神色不動,讓杜應海去扶他起來。
鮑中延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鬓角白了一片。搖搖晃晃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又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趙辰軒緩緩開口道:“鮑敏是你獨子,你自然偏愛些。只是國有國法,令公子做出那些事來,朕若不依法處置,勢必會讓百姓寒心。法不公則國不穩,朕今日放過鮑敏,明日就會出現幾十幾百個鮑敏,難道朕都要縱容不成?”
鮑中延待自己咳嗽得輕些,說道:“皇上放心,老臣都明白。我那不肖子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他自作孽。皇上只管依法處置,老臣絕無怨言。”
趙辰軒嘴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精銳的目光一閃而過,依舊做出一副惜才敬長的樣子來,讓他在堂下椅子裏坐了。
“司徒深明大義,朕心甚慰。你只有他一條血脈,鮑家香火還要延續,他如今膝下又有子嗣,依司徒來看,此事當如何是好?”
鮑中延佝偻着身子,說道:“此乃我鮑氏一族命數,微臣此身貧瘠,命中無嗣,想是前世裏不修福報,犯了孽障的緣故。”
他又咳了起來,拿帕子捂着。帕子放下去的時候,隐有血跡在上頭。
此人兒女雖不中用,卻實乃一代賢臣,于社稷多有功德。況朝中還需要他牽制幾個世家大族,如果鮑敏死了,那他恐怕也是留不住了。
趙辰軒早就想明白其中利害,他端起茶來潤了潤喉,茶盅落下時,眼中一抹厲光隐下。
靈陌還在裏屋睡着,他擔心二人談話聲會吵醒她,只想盡快把這件事情做個了結,順利打發走鮑中延。
“鮑氏幾代忠良,若是血脈斷在此處,豈非遺憾。”他放低了聲音,轉着手上的玉扳指,面上一派泯然,讓人看不真切他在想些什麽。
“不知鮑敏院裏可有哪裏偏愛些的妾室?”他擡眸看向鮑中延,說道:“不妨都送過去。”
一日深夜,鮑敏從大牢裏被人秘密帶到一處庭院,小厮和丫鬟們都在裏面等着伺候,還有他那些各有風韻的小妾和外室。
他聽了父親的話,只以為皇上真的放過了他,只是暫時需要隐姓埋名,不能在京裏太過招搖。
他就在那裏安心住了下來,每日與妾室們颠鸾倒鳳,每日過得好不自在。
外頭有人時時來送藥,他不知不覺地喝下去,繼續與姬妾們混在一處。
半月過去,大夫查出其中一名小妾有了身孕,且是一男胎,立即将那人送去了鮑府。鮑中延從此一心只在那個未出世的孫兒身上,病果然一日日地好了。
已無用處的鮑敏在當晚熟睡中被人捆縛起來,送回天牢裏去,處以絞刑。
孟映雪自被鮑敏逼婚,成日裏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見人,也不肯吃飯。得知鮑敏死訊後,她一個激靈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來到宮裏找到孫靈陌,一跌聲地對她道謝,說道:“孫大夫,這次多虧了你,鮑敏那個畜生才能治罪。以前的事是我不尊重了,我給你賠罪。”
孫靈陌正教丁修施針,見她如此客氣,說道:“你應該去謝皇上,我只是聽他吩咐辦事,案子是他查清楚的。”
孟映雪道:“當日他讓人打我十個巴掌,差點把我一張臉都打爛了,我才不謝他!”
孫靈陌只是自顧自教丁修施針,不大理她。她便又道:“你替我解決掉了鮑敏,從此就是我孟映雪的恩人。以後你有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來孟府找我!”
孫靈陌看她臉上如此真誠的表情,倒像是忘了前段日子為秦洛吃的飛醋。
剛這樣想着,卻聽她話題一轉,似是十分迫切地問:“你知道秦洛現今在哪兒嗎?”
孫靈陌為示清白,立馬搖了搖頭:“不知道。”
孟映雪嘆了口氣:“要不是嫂嫂攔着我,我早就去找他了。不管天涯海角,他去哪兒我就随他去。”
提到自己那個無名無實的嫂嫂,她又想起另一件事,說道:“上次皇上給哥哥和嫂嫂賜婚,哥哥寧願被活活打死都不同意。嫂嫂知道了,現在成天地躲在家裏抹淚,飯都不怎麽吃了。”
她看了看孫靈陌面上神情,見她仍是十分坦然的樣子,并無一絲異樣,便繼續道:“我知道,我哥哥喜歡你。可你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人了,跟我哥哥注定沒有将來。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幫我好好勸勸他,讓他別再固執了,盡早把我大嫂娶了。你若是一輩子在宮裏,他總不能一輩子晾着嫂嫂吧?”
孫靈陌默了默,說道:“我勸不了她,能去勸她的只有岑書筠一個人。你應該讓她好好想辦法,而不是來找我一個外人。”
孟映雪聽她的話也有道理,也就沒再說什麽,又跟她道了幾句謝,很快離開了醫官局,去司膳房裏找元蔔學做菜去了。
晚上陳皮挑着燈籠來接孫靈陌下值,這幾日西北又有動蕩,皇上無瑕過來找她,她好不容易清淨幾日。
回去路上,有個宮女慌慌張張地朝她跑了過來,哭着跪下道:“孫大夫,你發發善心去救救娘娘吧,奴才給你磕頭了。”
她仔細看了那宮女幾眼,發現此人正是曾經在鄭婕妤院裏抓到她,說她偷窺的蘆梅,心下立即生出幾分警惕,問道:“你們娘娘怎麽了?
蘆梅踟蹰了一會兒,磕磕巴巴道:“娘娘……娘娘生了重病,恐怕就快不行了!”
上次被人算計,看到不該看的,差點沒鑄成大錯的事孫靈陌還記得,如今見盛氣淩人的蘆梅突然轉了性一樣,對她低聲下氣起來,不免懷疑道:“既是生了重病,為何不請太醫前去看診?”
蘆梅擡起頭來,說道:“奴才自知沖撞過孫大夫,本無顏過來。可主子的病只有孫大夫治得,若換了旁人,主子必死無疑。主子一向好性兒,哪回受了委屈不是打碎了牙往肚裏咽。如今遭此大難,若孫大夫不肯施以援手,恐怕這宮裏又要多一條人命了!”
孫靈陌聽她說得情真意切,暗暗想了想,最後還是冒險帶上陳皮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去了。
到了鄭婕妤的院子裏,迎面聞見一陣血腥氣混在夜風裏。
等确定沒有異動,她擡腳走了過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緩慢。陳皮看到她這副謹慎小心的樣子,忍着笑意拍拍她肩膀,說道:“姑娘放心吧,有我在,絕對護你周……啊——”
上一秒說要護她周全,下一秒就蹦了起來抱着門框死不松手。
孫靈陌被他殺豬一樣的叫聲吓了一跳,腳下頓了頓,鼓足勇氣走進屋。
鄭婕妤的屋裏,地上流着一灘灘的血,血水之中伴有塊狀的肉狀稠物。
她湊近去看,發現那些一塊一塊的東西,竟是被藥物打下來的未成形的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