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搞CP我決定攻略仙尊 — 第 54 章

第54章

孟子真一早便知曉他救下的這只小狐貍是個異類。

它太聰明, 聰明得有點兒過了頭。

它從不撿食地上的肉骨頭,也懶于跟大黃、大白、貍花打鬧,更喜歡懶洋洋地窩在牆根底下曬太陽, 看着他翻曬草藥。

有時候被大黃大白鬧得煩了,就一甩尾巴, 伸出爪子啪啪給這兩只狗一狗一巴掌。

他進大澤采藥的時候, 這小狐貍也常常跟着他,不上前,只遙遙地綴在他身後,像是在護衛。

天下起大雨,他背着藥箧一時無處躲雨,正苦笑着望雨興嘆之際。

這小狐貍忽叼了一片大而柔軟的芋頭葉子過來。

他有些驚異, 道了聲謝,問它, “你把這葉子給我,你怎麽辦?”

狐貍的皮毛被打濕,甩了甩毛又是幹幹淨淨, 它瞄他一眼, 飛快地跳入他懷裏。

可真沉。

孟子真險些有點兒吃不住,狐貍綿綿軟軟,身上暖和得像個小小火爐, 他愛憐地摸了一把,皮毛有點兒紮手。

狐貍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兩只爪子扒拉着他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附在他脖頸邊深吸了一口氣。

看着自己被扒得淩亂的衣裳, 孟子真:“……”總有種,被狐貍非禮的錯覺。

就這樣, 他一手抱着狐貍,解開一點外袍小心地罩住它,一手高舉着芋頭葉,與它慢慢往前走,穿過大湖,走過蘆葦蕩,一直走到雨過天晴。

這潇湘大澤附近多妖,小狐貍的真實身份其實并不難猜。

但它從未在他面前表露過什麽特異之處,想來是怕他知曉真實身份,于是他便裝作不知。

春日裏,他走在前,它便跟在他身後撲蝴蝶。

夏日裏,他臨窗讀一卷醫書,它便在階下捉流螢。

秋日秋雨綿綿,他點一盞燈,狐貍就窩在他膝上,懶洋洋地和他一起烤火。

天寒溪冷,大雪封山,它不愛動彈。

他出診回來,披着蓑衣,抖落雪珠子推開門,便看到這一狐一貓兩狗,挨挨擠擠地睡在一起,皮毛在爐火的烘烤下顯得暖茸茸的,光看着它們這副暖和的模樣,他心底就不由漫過一陣暖意。

孟子真其實想過,如果有一天小狐貍主動化成人形,走到他面前會跟他說些什麽,到時候他又要如何同她自我介紹。

這是第一次,孟子真猶豫一瞬,主動喊出口,“團團是你嗎?”

胡玉嬌身形猛地一震,下意識想跑,但她跑了太多次了,這一次,竟鬼使神差地怎麽也拔不動自己的腳步。

她心下大亂,他竟知道自己是妖嗎?

他會如何看待自己?

她轉過身,沉默地看着他,面紗之上露出一雙如春水般的雙眼。

“你認得我?”嗓音也如飄飄灑灑的仙樂,柔媚得幾乎能化出水來。

……

孟子真一怔,眼底也飛快地掠過一點顯而易見的驚豔。

他知曉狐妖大多美豔,卻不論如何都無法将眼前這位窈窕曼妙,氣若幽蘭,眼如春夢一般的女子,同他那只灰撲撲,髒兮兮的小狐貍聯系到一起。

可張月映、梁桂香被擄,事态情急,連翹她同他說過銷魂閣的事,那時他便隐約猜出來團團便是那銷魂閣的胡大王,替黑老大辦事。

孟子真很想寒暄幾句,再委婉曲折地引入正題,可臨到嘴邊,卻又覺得虛僞。

之前未曾找到一個合适的時機重新認識,今日第一次主動叫破她身份,卻是求她幫忙。

他動了動唇,還是選擇開門見山,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真誠一些,但清俊的眉眼間卻掩不住淡淡的憂悒,“團團,你可知曉張月映與梁桂香被擄去何處?”

胡玉嬌原本歡欣鼓舞的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窖,冰凍三丈。

她該說什麽?

他竟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故作不知!

第一次叫破自己的身份,竟然還是為張月映而來!

是不是只要張月映不出事他就永遠當作不知,心安理得地繼續把她當成那只灰撲撲的髒狐貍?!

胡玉嬌渾身發冷,擡起眼時,眉間已掠過淡淡的譏諷,冷笑道:“所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你是為了張月映才來找我?!”

孟子真一怔,他一時間沒太明白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隐約猜到了點端倪。

……她是以為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用得到她,利用到她的時候才主動與她相認?

孟子真微微抿唇,面色蒼白了幾分。

不可否認,他今日這一番行為的确過于虛僞,也的确存有幾分利用之嫌,可他對她當真是出自真心,也未曾将她視作工具,視作妖怪。

“我的确想讓你幫忙探尋張月映與梁桂香的下落,卻不是因為這件事才同你相認,我……”

“我前幾日便想着找個機會同你見上一面。”

這話解釋出口,孟子真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

“張月映是你什麽人?”胡玉嬌倏忽問。

孟子真驀然擡起頭。

胡玉嬌心裏一沉,看着他眼裏掠過一點驚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是朋友?”胡玉嬌冷笑,“還是情人?!”

“你們兩情相悅不是嗎?”

孟子真驚愕之餘,一時無言。

他不知道胡玉嬌為什麽會問出這一番話。

“我和她……并非你想的那般。”

張月映救過他的命,他們便走動得近一點。

他隐約也看出來了點兒張姑娘對他态度不似旁人,連翹問起時,才覺窘迫不自在。

但事關張姑娘的聲譽,他并不能妄加揣測她對自己的心意。

“并非我想的那般?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不是我想的那般,你就這麽巴巴地上趕着求我幫忙?”

眼前的女人,面帶冷笑,語氣刻薄,連那一雙春水雙眼此刻也顯得陰冷刺骨。

孟子真微微抿唇,一聲不吭。

他雖是大夫,但從小家境優渥,出生永州士族,祖先也曾官拜至太傅,只因與家人理念不合,這才憤而出走。

胡玉嬌劈頭蓋臉地一頓發洩般的辱罵,讓他感到一陣淡淡的屈辱。

胡玉嬌當然也知道這并不能怪孟子真。

妖怪本就敢愛敢恨,愛恨情仇之熾熱濃烈遠勝于人類,在這基礎上,狐妖之重情又脫穎而出于衆妖。

她本對孟子真有一肚子怨氣,怨他亂她心曲還一無所知,怨他錯認救命恩人還傾心相待,若不狠狠發洩一通,實在難解她心頭之恨。

她是妖,妖若不壞哪裏算得上妖?

更何況她在妖市內也算呼風喚雨。有頭有臉的胡大王,卻在這一小小的凡人醫師身上卻丢了臉,跌了跤。

她脾氣不好,在他面前裝了這麽久,她是一點都不願意再繼續裝下去。

“覺得很屈辱是嗎?”胡玉嬌語帶不屑。

“你既求我,便拿出求人的态度出來。”

孟子真:“對不起。”

胡玉嬌:“你沒吃飯嗎?大聲點?”

孟子真閉上眼:“對不起。”

胡玉嬌大怒:“睜眼!”

孟子真睜開眼,面色蒼白,又輕輕重複一遍:“對不起”

眼前的女子,刻薄而傲慢,與他印象中的團團差別實在太大。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

胡玉嬌嘲弄般地看他一眼,卻什麽也沒說,也未作任何保證,一道紅煙揚長而去。

圍觀了這場大戲的夏連翹,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看着孟子真這黯然失望的表情,夏連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轉身回屋,權當沒看到,這個時候就不要過去安慰,給人添堵了。

李琅嬛知道她剛剛是去追胡玉嬌,見她孤身一人就知曉她無功而返,“胡道友走了?”

“琅嬛,”夏連翹嘆了口氣,征求她的意見,“胡玉嬌不肯幫忙,你有什麽打算?”

李琅嬛倒也沒露出什麽失望之色,“白道友與淩道友都正值閉關的要緊之際,不能打攪。”少女說着說着,擡起臉,眼裏閃動着堅毅冷靜的光芒,看向她,“我明日打算潛去玄之觀探查一番。”

夏連翹沒想到李琅嬛會給出這個答案,她一急:“可是你一個人去玄之觀太危險了,要不我和你一起?!”

李琅嬛卻搖搖頭,拒絕得非常果斷,“不可,你我這一走,湘水村便在無人守護,你留在這兒,替我守護湘水村村民。”

“可是那也不能讓你一人孤身涉嫌。”連翹理解李琅嬛的意思,但并不贊同她的做法,正想方設法勸說她同意自己的建議,話沒說完,一道熟悉的嗓音驀然在窗邊響起,“我送你們兩個明日去玄之觀。”

夏連翹一愣,神情古怪地一回頭,就看到眼前一道紅煙墜地。

胡玉嬌去而複返,女人冷着一張臉,不請自來,一步三搖,倚坐在桌前,“至于湘水村,我會派身邊狐子狐孫幫忙照看。”

可能是她臉上吃驚的表情太過明顯,胡玉嬌臉一黑,“你看什麽看?”

胡玉嬌願意回來幫忙,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敢觸她的黴頭?夏連翹意外之餘,心裏松了口氣,忙搖搖頭,“只是多謝大王願意幫忙。”

“哼。”胡玉嬌瞪她,“你當我真那麽小氣?有張月映在便不肯幫忙?”

夏連翹:……倒不是不是小氣,大概率是傲嬌。

胡玉嬌雖願意幫忙,但關于黑老大的訊息卻不願多說。李琅嬛知曉她在黑老大手底下做事,身家性命受制,自然頗多忌憚,也不願多逼問。

時間倉促,等不到第二天一早,她便帶着夏連翹匆忙出發前往玄之觀。

只在臨行前匆忙給白濟安留了一封書信,委托孟子真到時候予以轉交。

玄之觀地處潇湘大澤西側,永州境內。

等夏連翹與李琅嬛趕到時,正值清晨。

她們倒是趕巧,趕了個好時候。此時正是善男信女來來往往,游人如織,香火最鼎盛的時候。

狐妖慣于幻、魅之術,在胡玉嬌的幫助下,她們兩個人來之前都做過僞裝,乍一看,靈機全無,就像兩個再普通不過的,結伴來燒香的少女。

天際曙光乍破,山門前晨霧未歇,玄之觀依山而建,與其說是一間道觀,倒不如說一座道教建築群。

重樓殿宇,竟占據整座山的半山腰,碧瓦飛甍,飛閣流丹,明黃色的琉璃瓦倒映着華彩日光,如一條盤旋在青翠蒼郁間的卧龍。漢白玉的山門氣勢恢宏,古拙典雅。

饒是來之前已經做過充足的心理準備,夏連翹看到眼前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和李琅嬛一起面露驚訝之色。

這玄之觀大得出乎意料!

她來之前覺得這玄之觀怎麽都是個□□基地,沒想到乍一看竟然這麽正規。

霧氣中浮動着淡淡的檀香,連李琅嬛也覺得不可思議,蹙眉道:“這山門附近霧氣清正,道氣充盈,看上去不似什麽妖邪之地。”

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連翹跟李琅嬛一道邁入山門,心底疑窦叢生。

難道說這黑老大真是個一心向道的妖怪不成?可這又如何解釋得了這連日以來的失蹤案?

亦或者……她一怔,想到原著中一段劇情,心裏隐約有了點兒猜測。

“且先四處走走。”李琅嬛握住她的手,低聲叮囑她,“看看有什麽蹊跷,勿要打草驚蛇。”

連翹點點頭,跟着她一道走過山門,往大殿走去。

一進大殿,看着大殿裏高約丈許的龐大神像,夏連翹怎麽看都覺得有點兒古怪。

除了她方才路過三清殿時看到的三清,每一處大殿裏所供奉的基本都是她不認識的神仙。

李琅嬛看得也一愣一愣的,夏連翹扭頭一看,透過李琅嬛的神情,終于确信,這些神仙應該都是仙門中人,而且看李琅嬛的反應,估計還都是她的老熟人。

更詭異的是,她甚至還看到了淩守夷。

對,淩守夷。

少年神君還是冷着一張俏臉,秀眉緊蹙,白衣如雪,英姿勃勃,腳踏祥雲,肩摩日月,身披披帛,神光赫赫。

殿內隐約有暗香浮動。夏連翹循着這股香氣,看到桌案前擺着幾只大肚的瓷瓶,瓶口挨挨擠擠盛放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

……按理來說,作為新生代的神仙,淩守夷的名氣應該還沒大到這個地步,湘水村供奉也多是因為淩守夷他曾在潇湘大澤附近除妖。

可看這殿內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的模樣,已然是一副家喻戶曉的模樣。夏連翹覺得納罕,就神仙的供奉而言,黑老大,或者說錢玄祖可以說大方得令人咋舌。

香案前的新鮮的水果堆積如山,鮮花也都是每天着人現采下的,還帶着清晨的晨露。

此情此景,任誰見了不要說聲這道觀的觀主當真是個虔誠的大善人?

可能是這些神仙她都沒見過,幾座殿逛下來硬生生讓夏連翹看出來了點兒詭異的假冒僞劣盜版感。

正巧這時一群虔誠的老婆婆從身邊路過,夏連翹雙眼一亮,不等再看這些神像,忙不疊地跑過去。

李琅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興奮,夏連翹伸手一指:“琅嬛,你看好了。老人家上了年紀都啰嗦,最适合打探消息了。”

做戲要做足,特地走到這一群虔誠的老婆婆跟前,連翹照葫蘆畫瓢,拉着李琅嬛虔誠地左右拜了拜,撚了三株香敬上。

連翹之前沒怎麽去過道觀佛寺,也不太清楚燒香拜佛時的一些禮儀,只覺得心誠則靈,神仙應該不會在乎這些。

她動作太過生澀,這些老婆婆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一次來,頗為熱情地在一旁指點,又指着李琅嬛對她說:“你這朋友倒是标準,你多跟她學學。”

《問道》世界觀下,仙門中人也是要拜三清的,畢竟這是一切修仙文的基礎。

而流傳于凡人界的神仙體系,則近似于仙門與傳統中國古代神話人物的混合版。

李琅嬛在渡霄殿內長大,淩守夷規矩嚴苛,每日早課晚課,敬香禮拜時的動作自然再标準不過。

面對老婆婆們的誇贊,李琅嬛大方地笑笑:“家裏人信這些,耳濡目染就懂一點。”

夏連翹和李琅嬛交換了個眼神。

連翹立刻眉眼彎彎,順杆便爬,跟着坐在附近歇腳的老婆婆們套起了近乎,問的無非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比如說這兒求什麽最靈?觀主是誰?能不能幫忙算個命之類的。

其中一個老婆婆,自敘姓鄒。

爬了這十幾裏的山路,老人家腿腳不便,一邊揉着腿一邊笑道,“要說這玄之觀,還是求子最靈。”

“那婆婆也是來求子的?”連翹心裏一動,追問。

“可不是嘛,替我媳婦兒來求的。”

就如同連翹所猜測的那樣,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啰嗦,眼前這位鄒婆子也不例外。

基本上,她只要說一句,老婆婆們就熱情的,七嘴八舌說上十數句。

當中絕大多數,不是來替女兒求子的就是來替媳婦求子的。

“要我說這錢觀主也是有真本事的,嘿,本來那老張家的媳婦兒一直不生,她前段時間求了錢觀主一副藥,你猜怎麽着?”

老婆婆們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回去之後就懷上了!”

“過了十個月就生下一個大胖小子,”鄒婆子比劃了一下,笑道,“可惜我年紀大咯,不然就是磕頭,也要求錢觀主留我在這兒修行。”

那些老婆子俱都笑。

夏連翹越聽越稀奇:“這玄之觀還收徒?”

鄒婆子:“收,怎麽不收?就是規矩太嚴。”

李琅嬛饒有興趣:“什麽規矩?”

“這錢觀主說人生在世當以孝義親緣為重,而修道之人要舍棄塵緣牽絆,豈不是叫人家庭支離破散?”當中一個看似讀過書的老婆子笑道。

“所以,這玄之觀收徒,不收那六親俱全的,獨獨愛收那孤兒浪子。若家裏親朋俱在的,實在想來學藝的,卻需要禀明家中,經由父母簽字同意,方才能斬斷塵緣入觀內修行。”

李琅嬛聽得這話微微凝眉。

黑老大定下的規矩看似妥帖,可稍微深入一想,便能覺察出其中詭谲古怪之處。

沒了親朋塵緣,孤身一人入了這玄之觀,豈不是任人魚肉也無人可知?若是能混入其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調查方向。

同鄒婆子幾人又聊了一番,夏連翹告別這幾個老婆子,走到李琅嬛身邊,“這黑老大的收徒方式一定有問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想辦法混到這些外門弟子中間去。”

李琅嬛想了想,“不知胡道友有沒有門路,我們不妨去問上一問。”

說幹就幹,兩個人當即出了玄之觀,找了個隐蔽之處發了一道飛劍傳書給胡玉嬌。

确保無虞之後,這才又踏入觀內,四處逛了一圈。

不論哪座殿都香火缭繞,清氣沛然,并無任何妖氣。

這一圈下來,連翹若有所思,總覺得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卻虛無缥缈,難以捉摸。

怔怔坐在臺階前發了一會兒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大腦靈光乍現,那些殘存的記憶終于在這一刻串連成一線!

她站起身。

她想起這段劇情了!

小寒山,正陽劍宗。

和這世間絕大多數修仙門派不同。

在凡人界享有赫赫威名,與玉霄宗、奉天宗并列為九州三大宗的正陽劍宗,其建派時的選址非但不在四季如春,鳥語花香的洞天福地,反倒在這常年積雪,朔風如刀的極北苦寒之地。

此時,北風呼嘯,天地缟素,滿目爽白。

小寒山內,萬斤銅鐘撞過三遍,鐘聲響徹山谷,撲簌簌震落枝頭一地的積雪。

大雪松風下,有一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羽衣道冠的少年郎,緩緩涉雪而來。

路過的正陽劍宗弟子見到來人,紛紛露出驚訝之色。

“師兄?”

“淩師兄回來了?”

淩守夷目如點漆,淡漠清雅。

微微颔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徑自朝松雪峰走去。

松雪峰峰主,小寒山長老劉懷墉此時正端坐在蒲團上打坐,遠遠地靈機有所觸動,在淩守夷入內的同一時間,劉懷墉便睜開眼,含笑地望向自己這位最心儀的弟子。

淩守夷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禮,沉聲道:“弟子拜過師尊。”

劉懷墉莞爾一笑,“嗯?回來了?”

“可是湊齊凝丹材料了?”

淩守夷垂眸:“弟子幸不辱命。”

劉懷墉輕撚長須,欣慰地笑了笑,“我便知曉你這孩子定能做到,既如此,我也不耽擱你了,你回轉抱殘峰準備凝丹事宜吧,我這裏還有點事務亟需處理,稍後,我便趕去抱殘峰為你護持。”

正陽宗弟子外出歷練斬妖除魔謂之積功德,倘若功德在同輩弟子中脫穎而出,其間佼佼者更有機會得門派下賜,獨占一座山頭。

早在三年前,正陽劍宗便特地為淩守夷賜下一座洞府,淩守夷将其取之為“抱殘峰”,以“抱殘守缺”之意,合“守夷”之名,警惕自己務必要虛心修煉,道心枯寂。

淩守夷卻微微蹙眉。

劉懷墉:“嗯?你似乎還有話要說?”

淩守夷頓了頓,方才開口,“弟子自潇湘大澤一路行來,見群妖為禍……”便把黑老大一事盡數陳來。

“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幾位道友留在潇湘大澤嗎?”劉懷墉沉吟。

腰側隐約泛起一陣熱意,淩守夷俯身一拜,低聲,“弟子凝丹這幾日抽不開身,懇請師尊派出座下同門前往潇湘大澤一探。”

劉懷墉驚訝地看了眼面前這素來矜冷如冰,不肯輕易低頭的少年一眼,“嗯?你為他們求我?倒是難得。”

淩守夷不為所動,一字一頓,語氣淡淡,平鋪直敘,“只是公事公辦。”

劉懷墉:“正是公事公辦。”

淩守夷揚眉不解:“師尊?”

劉懷墉:“玄之觀位于永州境內,永州是奉天宗治下,照你所言,這黑熊精在雲、永二州生事,奉天宗不能不管。”

淩守夷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奉天宗裝聾作啞,正陽劍宗也不好越俎代庖。

他與夏連翹等人捉妖是他個人意志,但若正陽宗派出弟子未免有些将手伸得過長之嫌。

這世間除惡是生意,行俠是人情,斬妖除魔,仗劍浩然天地,不過是話本裏所描述的最美好的期許,多的是冷眼旁觀,民生煎熬。

他還有什麽不懂,從仙門到凡人界無一例外。他可以懂,可以虛與委蛇,可以轉圜商榷,卻不能與之同流。

淩守夷又拜了拜,直起身,平靜陳述道:“潇湘大澤地處雲、永二州交界處,算不得奉天宗治下,大澤藏龍山內多水松芝,最近門中也有幾位師兄弟要凝丹,前去尋寶不算冒犯。”

劉懷墉一撚長須,看少年清瘦的身姿:“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我會考慮,你且回抱殘峰吧。”

淩守夷垂眸道了聲是,最後一拜,這才步出松雪峰正殿。

下過雪的石階濕滑難行,積雪深深,淩守夷涉雪走過,烏發如墨,松風盈袖,一路上紅梅怒綻,風緊雪急,跌落滿裳落梅。

他素日裏在小寒山積威甚重,亦有不少弟子朝他行禮致意。

“師兄。”

“淩師兄。”

當然也有正陽劍宗弟子覺察到蹊跷,待淩守夷走過,面露詫異,竊竊私語起來。

“師兄這次外出歷練可是受了什麽傷?”

“嗯?怎麽這麽說?”

“淩師兄這臉色白得吓人呢。”

回到抱殘峰,淩守夷推開靜室大門,方在蒲團上落座就撩開了道袍衣擺。

本該有豔色牡丹綻放的勁瘦側腰,此時卻裹着層層白色紗布,隐約有鮮紅的血跡從紗布中洇透出來。

淩守夷蹙眉看了一眼,有感于心神搖動,強令收回視線,不再多想。

專心致志閉上眼,開始準備一應凝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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