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還 — 第 26 章 步步緊逼
第二十六章 步步緊逼
“鐘原,要不要我安排個房間,給這位辛……辛總監?”章伯問道。也許是剛剛思緒開了個小差,他居然差點忘了人家的身份!他的目光環繞着飄向一旁的辛呈:這姑娘性格文雅和善,跟她父親一樣,很是讨人喜歡。
鐘原擡手看了下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将杯中的茶一飲而盡,“不用了章伯!”他又将視線轉向辛呈:“你有什麽事情跟我談嗎?”言外之意,如果沒事,你可以走了。
辛呈怯怯地點點頭,算是回答——鐘原的問題太過正式,居然用到了“談”這個字眼。
“那我們走吧,晚點再說。”鐘原說着起身,“那章伯,我們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來看您!”
“唉,好!”章伯連最基本的客套挽留都沒說出口——鐘原回去,至少不用再問自己那些陳年舊事了。
辛呈也緊跟着鐘原,一前一後的走出茶廠大門。
“去鎮上的周山酒店,跟着我的車。”鐘原的語氣還是淡淡的,說完便跳上了車,好像晚一秒那辛呈便要棄了車跟上來一般。
辛呈在車旁呆愣了一下,才木讷讷地上了自己的車。
鐘原再次注意到後視鏡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小鴿哨——若非出自自己之手,鐘原根本早就忘了這個小物件;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自己差點忘了,這次出門開的是馮域的車,這樣一來辛呈要找到自己,實在太容易了——車上裝了GPS,只要去馮域那裏查一下就行了。
“臭小子,回頭再找你算賬!”鐘原邊自言自語着,邊發動汽車,朝鎮上駛去。
其實這事情倒真的怪不得馮域,以辛呈的個性加上她的身份,馮域對她也只有言聽計從;況且馮域也試着給鐘原打過電話發過信息了,奈何這些“通風報信”早被辛呈的追問大軍淹沒了去,鐘原壓根沒機會看到。
而至于辛呈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趕到了這裏,卻是鐘原和馮域都想不到的:辛呈特意去了元盞的物流中心,那裏的司機師傅們自然有的是方法走捷徑。
淅淅瀝瀝的雨絲仍舊漫天散着,綿綿地滋潤着路兩側已經過了盛花期的油菜花田;天是陰沉沉的,烏雲也壓得極低,仿佛一個噴嚏就能将它震下來一般。
鐘原開得并不快,其間也不時地瞄幾眼後視鏡:那條深藍色的“小尾巴”正緊緊地跟在後面。
可此時他眼前卻不斷浮現餘知予精致小巧的的五官,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唇邊也綻放出一個寵溺甜蜜的笑意:現在的她,不知是在幹什麽呢?
清泉鎮的天氣幾乎是“複制粘貼式”地出現在了幾百公裏外的堯市近黃昏的天空中。雖然沒有下雨,天卻陰沉沉的,昏暗得看不着邊際;空氣也被厚厚的雲層壓得流不動,散發着慵懶滞頓的氣息。
時針已經晃過四點,餘知予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沈未側身便從門縫中将安靜的房間看了個穿;他轉身回去,拿了條薄毯過來。
他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餘知予睡覺總是極淺,他知道。
她的整個半身都伏在在桌面上,雙手交叉着堆疊在一起托着一方側臉;肩膀随着呼吸輕微而律動得一起一伏;一叢黑發墨汁般地流過那段彎曲的肘間,自腦後垂瀉而下,發梢處依舊緊緊地拴着沈未的心。
她或許就真的只能是他的一場夢吧!想陪着她把天走亮,卻到如今才明白——天一旦亮了,夢也就該醒了。
餘知予說過:沈未真的像陽光一樣,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裏帶給她溫暖和希望。
這話在沈未聽起來,雖然不只是感動那麽膚淺,可若要理解成依賴,好像又略略牽強了些。
可惜的是沈未永遠也不會知道,過去的幾年裏,餘知予只是片辭了樹枝的花瓣,縱使一路陽光相伴,紛飛不辍,可總歸是在漂泊,也就只有那寸枝頭,才是她渴望的歸宿。
沈未将薄毯小心地蓋在餘知予身上。他注意到餘知予手下壓着的圖紙,正是金展元項目。
他的心被猛地戳了一下,那種欣慰的感覺再次從心底攀了上來,卻意外地在他臉上湊出了個怪異的表情。
欣慰?
他為這個再次“自以為是”地沖入腦際的形容詞感到些茫然的愠惱。
為什麽只是覺得欣慰?只是因為她對這個項目如此用心嗎?可是,除去這個項目中所有跟元盞或者鐘原有關的內容,她這樣的“用心”不該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餘知予的身體略微動了動,舉起胳膊正準備伸個懶腰,那薄毯便“忽”地一下撲到地上,反倒将她吓了一跳,哈欠也只打了一半;她低頭看時才猛然發現沈未站在一旁,歪頭正看着自己。
她一驚,随即便笑了起來:“唉——這下慘了,上班時間打瞌睡,居然還被老板逮了個結實——”說着調皮地朝沈未擠了下眼角。
沈未也笑開了,剛剛莫名的怒氣和漫天的思緒瞬間全空了崗:“算你走運!”他揚着下巴指了指牆上的挂鐘,“我進來的時候已經下班了!”
與這二人間的氣氛不同,這邊的鐘原卻遠沒有那麽輕松。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才終于開進了酒店的停車場;二人将車停穩,便去前臺辦了入住手續。
清泉鎮這一季的茶葉收購還未完全開始,酒店便也空闊不少。兩個房間,僅僅一牆之隔;鐘原無所謂,辛呈倒是看起來十分滿意的樣子。
酒店并不算豪華,卻是難得的雅致:走廊裏貼了素色提花的壁紙,深咖色的地毯,鋪進房間的部分又換成了柔軟的米色,拌着牆上橘色的燈光,讓已經被這小雨“纏”了一整天的鐘原也覺得順心不少。
剛剛換了件衣服,辛呈便來敲門,喊他一起去吃飯。
霪雨依舊毫無懸念地讓夜晚降臨得早了些。五點剛過,路邊的商鋪便陸續掌了燈,街燈也次第亮起,将那些漫天的雨絲反倒折得更加醒目猖狂起來。
二人在酒店對面的餐廳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定。許是還沒到飯點,餐廳裏的食客并不多。
小音響低聲吟着舒緩又深情的音樂,像飄入河中涓涓而逝的雨絲,柔軟又纏綿;桌上的瓶中立了枝玫瑰,鮮豔的紅色幾乎把頭頂的燈光都映成了粉紅色。
辛呈抽過菜單,漫無目的地翻看着。
鐘原無心參與意見,他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煙瘾也就開始蠢蠢地躁動起來;他環顧四周,并沒看到禁止吸煙的标志,右手便下意識地朝口袋中探去;他忽然瞟見正在低頭點菜的辛呈,便又将手撤了回來,扭頭看向窗外,數着浸在雨絲中亮着燈的窗子,以此讓心緒小憩一下。
他喜歡遠遠地看着夜裏亮着燈的窗子,也喜歡在那些煦暖的燈光裏,放進些溫馨甜蜜的場景,那些好像已經離自己很久遠了的溫存和幸福。
“吃什麽?”辛呈從菜單中擡起眼問道。
“随便。”鐘原頭也沒回,淡淡地答道。
點過菜,借着上菜的空檔,辛呈将雙手抵在下颌,水汪汪的眼睛毫不避忌地朝鐘原看去。
她從不掩飾對鐘原的愛慕,盡管現在連她也已經分不清,這份愛慕究竟是來自對他從小到大的崇拜和依賴,還是只是心底越來越盲目的占有欲和不甘心。
鐘原的側臉映在她眼底,澄黑的眸子裏居然全是情愫,睫毛長密又微微卷曲,随着眼睛不時地眨動,一下下直掃過她的心尖。
直到鐘原回過頭來,辛呈才舍得讓這如炬的目光稍降下幾度來;她惶然地攏着額前耳後的垂發:“那個……你什麽時候回去?回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