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知過了多久， 劇烈的搖晃慢慢停止，頭頂遮蓋的花瓣一片片打開，灰塵被大風吹散， 銀色大樓坍塌形成的廢墟間還有餘火在緩慢燃燒， 一縷縷細細的黑煙緩緩上飄。

“阿姐！晏哥！你們沒事吧？”

身邊一個震蕩，喬君影看見安旭時落在他們所在的花朵裏，其餘人也在別的花朵裏爬起來。

“……沒……”喬君影試着張嘴，嗓子卻像被火燎過一樣， 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完全沒有以前的清亮， “顧、顧池……”

“你問顧池？他好像躲起來了，我一直沒看見。”安旭時伸手扶着她站起來， 感覺像摸着一塊半灼的炭，觸手滾燙， “你是不是有點脫水啊？”

他的話音未落，喬君影只感覺臉側一陣清涼，一個瓶子被人遞過來貼上她的臉頰。

順着拿着半透明瓶子的那只手向上看，是周清晏的側臉， 他扭着頭，嘴唇緊抿，視線看向花朵外面。

微鹹的液體滑過幹痛的喉嚨，滋潤着缺水的身體，喬君影清了清嗓子，“蘇芷葵沒事吧？趙丹衣和左堯呢？”

“他們沒事。”祁陽的聲音響起，伴随一陣帶着熱流的風和翅膀揮動的聲音， 他輕盈地落在三人身邊。

那把雪白長劍上的翅膀形劍格真的幻化成巨大的天使羽翼把祁陽送了過來， 那翅膀化成無數細碎的光點重新恢複成普通劍格， 長劍帶着淩厲的風下墜，剛巧落入他的掌心。

“那還是要找顧池。”

“他不會根本沒出來吧？去陪妹妹什麽的……”安旭時喃喃。

“不會，裏面沒人了。”喬君影說，她記得自己返回找蘇芷葵的時候沒有感覺到其他人存在的氣息。

“不會，我看見他跳出來……”祁陽的話未說完，刺眼的光芒閃爍，幾人看見一個巨大的火球攜着高溫烈焰朝他們襲來。

幾乎是原地升起巨風，花朵被吹動得搖頭晃腦，眼前的世界突然一黑，有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印在地面的影子有着一雙寬大的羽翼和龐大的身軀，像極了傳說中的巨大怪物。

一面暗紅色帶着尖棘的牆壁突然在眼前顯現，火球重重拍在上面，不僅沒有讓它損傷一點，火球似乎還被吸收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小火！”

安旭時揮手，那面暗紅色的牆壁顫動一下讓開空間。

順着牆壁折疊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只覆蓋暗紅色鱗甲的有力前爪，再往上是粗壯的長頸，最上方是一個猙獰可怖的怪物大臉。

“吼——”

它一張嘴就是一股灼熱的龍息噴出，尖銳的牙齒閃着寒光。

它長得太過巨大，若是銀色的大樓還在也要比它矮上一截，因此它只能收起雙翅，前爪收攏，只依靠一雙粗壯有力的後足向他們靠近，顯得格外憋屈。

暗紅色的龍每邁出一步都在地面壓出幾道裂痕，它拖在身後的長尾一甩，周圍的幾棟小樓就化為廢墟，真該慶幸那些樓裏暫時沒人。

“吼——”

熱氣帶着幾人的衣服頭發翻滾，它把大大的腦袋擱到花朵旁邊。

“好啦！我知道你出來一次很興奮，淡定淡定哈。”安旭時擡手摸了摸它頭上的凸出的鱗甲，捧着幾顆晶核伸出手。

“吼——”

熱浪掀起安旭時的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它舌頭一舔就把那些晶核全部吞入腹中。

“嗨，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們是說好了帶你出來玩，但你看看你的體型，吓壞小朋友怎麽辦啊？還有！你看你又弄塌了樓房吧？”

“吼！”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怪你，但你也不要一過來就火氣那麽大是不是？得虧我還給你弄了那麽多晶核！好不好吃？嗯？好不好吃？”安旭時一邊以揉狗頭的方式摸着紅龍的腦袋，一邊給它喂着晶核。

“吼……”

“好吃不就行了！阿姐回來之後你還沒見過她呢，來打個招呼！”安旭時最後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回頭說，“阿姐快過來，咱家小火你還認不認識？”

随着他的話，火龍那雙暗金色眼珠子盯住她，豎瞳微微一松。

“……小火？”喬君影試探着伸手撫摸上它頭部的尖棘，火龍的長頸微微彎曲，眼睛眯起，顯示出一副舒服的姿态。

暖暖的熱氣從它的身軀裏散發出來，看着它身上令人眼熟的紋理，她終于明白安旭時之前給她的那個自動發熱的硬甲，應該就是眼前這條龍身上蛻掉的鱗甲。

一旁的顧池似乎被這溫情脈脈的一幕刺激到了，他站在自己的火焰之上，漫天的小火球如同流星雨向他們襲來。

火龍扭身噴出灼熱的鼻息，翅膀張開蓋住幾人，他們只能看見翅膀外沿彈落的幾顆火花。

漫天流星雨之下，喬君影終于找到彎腰扶着花瓣的左堯，她看見他身上有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看起來似乎……

“你們看左堯！”她說。

“嗯？怎麽了？”

“他的影子……”

“是藤條的影子吧？”祁陽看了看說，“乍一看是挺奇怪的，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嗯……”喬君影眨眨眼仔細看了看，他的影子是沒有什麽奇怪的，或許真的是錯覺吧，她的視線挪向火焰中的人，“他都不怕疼的嗎。”

火焰傷不了顧池，幾人的武器早就飛出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但看他的神情那些傷口似乎只是在給他撓癢癢，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吊墜。”聽見她的疑問，一旁的周清晏終于願意開口了。

“哦，是吊墜啊。”喬君影聞言看向他，映着火光的黑眼珠裏滿是笑意。

“……”周清晏明白過來她只是在逗他開口，輕哼一聲又把頭扭了回去，只把一個後腦勺對着她。

“小火！”

喬君影也看向顧池，嘴裏呼喚着火龍的名字，既然左堯說那個吊墜能創造幻境，那她憑借塔羅牌的力量應該能夠感應到……

雖然只是一聲沒頭沒腦的呼喚，火龍好似明白她的意思，上前幾步用力扇動翅膀。

圍繞着顧池的火焰在大風中被吹得向一邊飄，他橫臂在前擋住灰塵。

除了被空間道具卡擋在後面的四人，其他人被迫抱着花瓣四處搖擺，再也沒心思打量四周。

喬君影似乎在劇烈跳動的火苗間捕捉到一抹隐約的藍色，帶着潮濕的氣息。

“找到了！”

她擡手打了個響指，浮在半空的飛刀在其他刀具的掩護下沖向顧池腹部，鋒利的刀尖劃開衣物直直捅了進去。

他們看見急速後退的刀鋒上挂着一個小小的吊墜，在吊墜離體的那一瞬間，顧池的臉色驀地一白，擡手捂住腹部。

擡手接住被抛下的吊墜來不及打量，喬君影盯着左堯順手把它丢進空間。

在她的空間裏，那塊四處游走想要逃脫的吊墜被塔羅牌層層疊疊壓在地上，最終不動了。

火龍停下翅膀，大風随即停止，左堯跪坐在花朵中央，來不及整理頭發衣物，一身狼狽地看向天空，“顧池——”

“吼——”

火龍拖着有力的尾巴邁開後腿向前幾步，長尾一甩，脖子一伸，張口就連人帶火焰把顧池吞了下去。

“顧池！”左堯抱着花瓣目眦欲裂，再也沒有原本淡然風度，聲音大得幾乎撕裂喉嚨。

一口吞掉顧池的火龍轉身向他們奔來，噴出灼熱的鼻息，大腦袋在空中微微一晃，似乎打了個飽嗝。

喬君影擡了下手，花朵緩緩下降把衆人送回地面。

站在地面看，火龍更加的魁梧像大山一樣，他們踮起腳也就堪堪跟它的後腳差不多高。

“顧、顧池……”左堯跌跌撞撞跑到他們旁邊，看着眼前散發着熱量的龐然大物欲言又止。

“顧池不是你的敵人嗎？”喬君影偏頭看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是、是……但……我不知道他妹妹的事……要是早知道……我……”左堯深呼一口氣，擡手整理了自己的頭發，擡頭看向火龍，火龍也彎下長長的脖子，暗金色的眼睛格外瘆人，“我……它……”

“不好意思啊，小火也是火屬性的，它也喜歡吃晶核，”安旭時撸狗似的摸着火龍的腦袋，“顧池對于它來說就是散發着香氣的炸雞，它忍不住了。”

“沒事，”左堯的表情已經看不出異樣，他恢複那副悲憫的模樣，眉頭微蹙，“只可惜大樓毀了，抗體資料……”

“咳咳，咳咳，資料我們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衆人回頭，看見安長桂扶着一位老者慢慢走來，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對年輕男女。

“你是……林教授？”左堯緩緩開口，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您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教授沒有顧得上跟他寒暄，滿心滿眼都是抗體，“研究所……”

“研究所很好，”沒有計較他的急切，左堯微笑，“有人守着呢。”

“太好了！有救了！”跟在後面的女子開心地蹦了起來。

“你們先休息一下，明……”

“不，我們現在就要去。”老人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

“行，我讓人護送你們。”左堯好脾氣地點頭，一擡手就有執行人小跑過來領着三人離開了。

“哇哦～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神話傳說裏才有的生物呢！”目送那三人離開，安長桂又挂上那副嬉笑的表情看向低着頭的紅龍，眼睛裏滿是好奇。

“那種從海洋裏爬出來能夠寄生人類，并且把人類變異成滿是硬殼、流淌着暗綠色血液的生物不也存在嗎？那不更像是小說中才有的生物？我們搞到一只火龍有什麽奇怪的？”喬君影也擡手摸摸火龍的頭，它用鼻尖頂了頂她的掌心，帶來微癢的感覺，她忍不住笑開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

“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安長桂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似乎只是随口一問。

“今天辛苦你們了，”左堯适時開口，“只是這個龍它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安旭時拍了拍龍的腦袋，紅龍展開雙翅卷起大風向天邊飛去。

“我不是趕它走的意思……”左堯看起來有些抱歉。

“沒事，反正它總是要走的。”安旭時嘆氣，語焉不詳說了句。

身後的廢墟動了動，幾只還是“喪屍”形态的變異體搖搖晃晃從廢墟裏爬了出來。

他們衣服破爛，頭發如同鳥窩，一邊走路一邊向下掉着粉塵，由于還沒異化，除了眼睛染着白翳，身上青筋暴起外，總體看還是人類的模樣。

“囡、囡囡！囡囡……”

最初見到的那個老奶奶邁着小碎步奔向其中一個女性變異體，她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顫抖。

“老太太！她已經變異了！她會傷害您的！”喬君影一把抓住老太太遍布老人斑的手，她的手很瘦弱，沒有肉，幾乎就是一層蒼老的皮貼在骨頭上，渾身上下散發着老年人獨有的腐朽味道。

“囡囡！囡囡！”老太太在她手中用力掙紮着。

“長桂！”左堯開口。

安長桂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直接上前一腳踢飛了那個年輕變異體，變異體再度爬起來的時候右臂以奇怪的角度挂在身側，但她搖搖晃晃走過來，似乎沒有感覺到一點疼痛。

“安長桂！你幹什麽呢！你……嘶！”喬君影吃痛地松開手，老太太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掙開她向前跑去，她被推得向後倒，摔進一個人的懷裏。

原本抓住老太太的那只手上的齒痕極深，像是人抱着極大的仇恨咬下去的，恨不得撕扯下一塊肉才好。

“喬喬！”周清晏小心捧起她的手，鮮血順着傷口滴落在他的掌心，“你怎麽又……”

“不要緊吧？要不要我讓人……”左堯立刻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不用。”周清晏語氣生冷，硬生生打斷他的話。

幾人圍在一起直接遮擋住左堯的視線，祁陽食指凝聚一團小小的白光，還在流血的傷口漸漸愈合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但為了掩人耳目，周清晏擰開瓶蓋，把她剛剛沒喝完的水一股腦澆下洗去血跡，撕開一張方形創可貼蓋住傷口原本存在的地方。

“砰、砰、砰……”

幾聲有節奏的槍響過後，所有的變異體栽倒在地，就連那個老太太也倒在她的囡囡身上，鮮紅的液體從她花白的頭發間緩緩流出。

“你……”

“別看我！”安長桂先發制人，“那個老太太我也想救的，但她自己跑過去被咬了，沒辦法啊，總不能留着她們禍害整個基地吧？前面還有那麽多普通人呢！”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喬君影愣愣地擡頭，天色陰沉沉的，她看見無數細小的白色物體随風飄落。

“下雪了……”身邊的安旭時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那晶瑩剔透的六邊形在體溫的烘烤下慢慢化成一滴水珠。

“你們也累了吧，早點去休息，”左堯的目光停留在喬君影身上，“我替基地裏的人謝謝你們。”

幾人也沒客氣，在安長桂的帶領下去了其他空着的小樓裏。

“空着的樓還挺多？”喬君影問。

“嗯……你們知道的，畢竟強化者變異後的晶核更大，顧池更喜歡用強化者喂喪屍。”

“沒人發現嗎？”安旭時插了一嘴。

“如果不是一起的，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誰會注意別人，更何況天天都有外出回不來的。”安長桂重新掏出鑰匙分給他們，然後擺擺手離開了。

這個晚上過得格外平靜，如同安長桂所說，左堯一露面就鎮住那些執行人，沒有任何波瀾地接管了整個基地。

少數幾個極度崇拜顧池的強化者被壓下後，其他人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面子上都順從了左堯的統治。

由于火場中返回去拽蘇芷葵的緣故，喬君影的頭發末梢被火燎過，變得毛糙分叉還打着不規則的卷，她只能忍痛把那一小段剪掉。

“只是燎到頭發，沒有受傷你就偷着樂吧！”看着她窩在沙發裏哀悼自己失去的頭發，祁陽哭笑不得說。

“可不是嗎，連個人都半天拽不出來的也敢往火場裏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命長主動要和閻王爺手牽手呢。”周清晏的脾氣好像還沒下去，順着祁陽的話陰陽怪氣道。

不想卷入兩人的戰場，祁陽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揪着還想說什麽的安旭時一起上樓了，只剩下他們兩個呆在下面。

“……阿晏？”喬君影試探地喊了一聲身邊的人。

周清晏哼了一聲沒理她，自顧自起身準備上樓，但走路的速度比他平時要慢多了。

“阿晏？”

“阿晏，我好累。”

“阿晏！”

看着他不為所動的背影，喬君影咬咬下唇，喊出那個她成年後就再也沒叫過的稱呼，“……清晏哥哥……”

看見周清晏的背影明顯一個停頓，她眼睛微閉，忍住羞恥，手背貼上臉頰企圖降溫，“……清晏哥哥，我腿疼……”

等了幾秒鐘，身體驀地騰空被抱了起來，喬君影眯着眼睛看見他雖然嘴唇緊抿，但臉頰上是壓不住的薄紅，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清晨，看見喬君影和周清晏相偕下樓的祁陽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喲，醒了？把小晏哄好了？”

“胡說什麽呢，”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喬君影說，“阿晏脾氣那麽好，哪裏生氣了。”

“噗——”安旭時一口水噴出來，握着杯子同情地看着她，“阿姐你要是被威脅了就眨眨眼，你這個樣子我害怕。”

“呵。”周清晏卻是明顯的好心情，懶得跟試圖搞事情的兩個人計較。

“對了，我剛剛聽到消息，他們已經把阻斷那種病毒的藥物做出來讓基地裏的人排隊去打了。”祁陽一擊即停，說起了正事。

“一個晚上？這麽快？！”

作者有話說：

火龍：嗝～

安旭時：晶核好吃吧？

火龍：嗝～

安旭時：肉比晶核好吃？

火龍：吼——

安旭時：你想吃烤過的顧池？！可他已經在你肚子裏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