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23 章 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結果又是空歡喜一場。
孫靈陌進了東廂閣一看,哪裏有什麽昱成帝,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太監一動不動在那杵着。
她着了急,大着膽子在屋裏扭頭看了一圈,卻瞥見李福祿對她微微搖了搖頭,又示意她朝裏屋方向去看。
她扭頭,去看裏屋的方向。
屋裏擱着架屏風,只隐隐約約看得見後面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失落地垂了眼,朝着屏風後的人影跪下去:“草民叩見皇上。”
屋裏很久都沒傳出什麽動靜。
她無比挫敗起來,這昱成帝甚至都不想搭理她一句,果然是不太瞧得起她。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太後終于看不過去,高聲叫了一句:“皇兒?”
屋子裏一聲輕響,似是書籍被放下的聲音。緊接着,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從那間屋子裏悠悠傳了出來:“杜應海,”他似乎有些不耐:“讓她診脈!”
門口那老太監便走進屋,不消多時,從屋裏小心翼翼牽引着一條紅色絲線到了孫靈陌面前。
孫靈陌忍不住想罵人。
這世上到底為什麽會有懸絲診脈這種東西啊!
方才的激動霎時間盡付東流。她帶着氣接過絲線,手擱上去開始診脈。
可奇怪的是,依脈象來看,脈位居中,不浮不沉,寸關尺三部均可觸及,沉取不絕,根本沒什麽病。
可既然如此,太後又為何多此一舉把她這個江湖郎中找來,總不會是吃飽了撐得。
她暫時停下來,活動活動手指,将腦中雜念盡數清除,重新為其診脈。
終于,她耳中突地一顫,總算聽出了問題在哪兒。
她擡起頭,朝着被屏風阻隔了視線的裏屋望了望,輕聲低語一句:“皇上竟是十二年前中了毒?”
太後手下一顫,茶杯蓋敲擊得茶盅咚得一聲脆響。
“不錯……不錯……孫大夫,你可有解毒之法?”太後激動地說。
孫靈陌交了絲線,說道:“這毒我倒也在書裏見過,是西涼部落所傳,以鈎吻、烏頭、一品紅三種毒草,輔以鸠酒煉制而成。西涼人稱它為雪鸠海棠,原是劇毒之物,中毒之人活不過三天。可這毒卻在皇上體內蟄伏多年,想是太後果然找到妙手回春之人,幫皇上保住了性命。這一保,就是十二年。”
太後看着她的目光裏慢慢浮出贊許之色:“孫大夫果然聰慧。你說的不錯,正是雪鸠海棠!十二年前,那大逆不道的廉賀之看我孩兒年幼,竟動了篡位之心,買通宮人在飯食之中投下如此劇毒!若非請到神醫缪淳子為我兒吊住性命,這大昱江山就要斷送賊人之手!”說到這裏,手握成拳在桌上重重一磕:“他讓我孩兒受此之苦,哀家屠他滿門亦不解恨!”
果然是十二年。
孫靈陌忍不住扭頭朝裏屋看去。書上說,趙辰軒年幼時确實被賊人暗害,中了劇毒。可是後來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朝堂上,憑一己之力扭轉了敗局,斬了叛黨九族。如此看來,他中毒一事或許有假,應該是他為了捉拿廉賀之等人,故意裝病,将計就計而已。卻原來,中毒一事根本就是真的。而且從十二年前開始到現在,毒性一直并未清除。雖有神醫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毒性于每月十六既望之日必會發作,每次發作起來的鑽心之痛,不知他是如何一月一月熬過來的。
世人眼中光彩奪目的他,竟是受了這麽多苦。
“孫大夫,”太後滿懷希冀地看着她,說道:“缪淳子的方子只可保皇兒十二年無虞,眼見十二年之期已過,若孫大夫亦無解毒之法,我朝豈非大廈将傾!”
孫靈陌道:“太後放心,解毒的方子草民碰巧在書裏看過。只要配出七種寒性草藥倒入鸠酒之中,浸泡一天一夜,撈出熬成藥湯,讓皇上每晚服下。待四十九日後,由草民為皇上施針,此毒便盡數可解。”
太後聽到“鸠酒”二字,皺眉道:“孫大夫,鸠酒可是劇毒,如何能做解毒之用?”
孫靈陌道:“這便是下毒之人的用心之處。世人皆知雪鸠海棠是由何制成,卻不知解藥該如何用法,皆因鸠酒這一味藥材。恐怕沒人能想得到,雪鸠海棠中的鸠酒恰恰是解毒的關鍵。有道是其性至毒,而能解毒,蓋以毒攻毒也。要想徹底解去雪鸠海棠的毒性,便只有這一個法子。”
太後仍不放心:“可是,若出了差錯……”
孫靈陌知道皇上是何等尊貴的一個人,太後又怎會輕易相信她一個野郎中的話。萬一給治壞了,砍她腦袋容易,可上哪兒再找出一個趙辰軒來?稍稍想了想,說道:“太後若不放心,草民願服下雪鸠海棠,以身試藥。”
屋子裏一時間安靜下來,原本面無表情的宮女、太監,此刻都萬分震驚地看着她。
雪鸠海棠是何等厲害的毒藥,也是萬歲爺自小身子強健,底子比常人要好,這才把一條命保住了。而她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恐是萬萬吃不得這種毒。拍萬歲爺馬屁也沒有這樣的拍法,簡直是不要命了。
太後聽她竟連試藥這種話都說了出來,想她也不會拿自己身家性命開玩笑,當下便信了七分,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對一旁的李福祿道:“去讓醫官局的人配制雪鸠海棠。”
“不必。”
書房裏那個清冷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孫靈陌心裏一動,恍惚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兒聽到過這個聲音。
“疑人勿用,孫大夫醫術如何,想母後心裏已有成算。何必大費周折将她請來又懷疑起她。”
太後猶豫不定,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可想到先帝爺的囑托,還是只能狠心道:“皇兒,鸠酒乃天下至毒,哀家不能讓你以身犯險。但凡你有絲毫損傷,哀家就成了大昱的罪人,待百年之後,哀家有何顏面去見先帝爺。”
“不過區區鸠酒,若真能要得了朕的命,朕又如何能活到現在?都說醫人者不能自醫,看孫大夫身量芊芊,弱不勝衣的樣子,沒準雪鸠海棠剛到嘴裏,就立馬九竅流血而死。母後,您想讓世人說我草菅人命嗎?”
孫靈陌心裏一驚,忍不住擡眸朝屏風後的人影看去。
也不知他是在何處見到過她,如何就知道她“身量芊芊,弱不勝衣”?
又想了一遍他剛才的話,分明就是瞧不起她。她忍不住道:“皇上毋須擔心,草民自小遍嘗草藥,體質與常人不同,尋常毒藥奈何不了我。”
屋裏的人似是嗤笑了一聲:“孫大夫好體格,奈何了朕十二年的雪鸠海棠,竟是奈何不了孫大夫。”
“草民……”
“不必再議,”屋裏的人失了興致,語帶不悅:“下去配你的藥。”
孫靈陌吓得閉了嘴,本欲退下,腳還沒邁出一步,突聽“咕咕”幾聲,有人的肚子歡實地叫了出來。
這一聲在寂靜的屋子裏格外嘹亮,所有人都無比清晰地聽到這聲響動,就連屋外兩個守門太監都驚動了,扭頭朝屋子裏看。
孫靈陌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肚子。
那聲音……那聲音竟是她發出來的!
她偷眼去看衆人面上神情,那些宮女太監全都在憋着笑,兀自忍得辛苦。
孫靈陌羞憤欲死,暗罵自己沒用。
為什麽第一次見面,就能出這種洋相?
正臊得厲害,又聽屋裏的趙辰軒輕聲一笑:“看來孫大夫餓壞了。杜應海,帶她去吃點東西。”
趙辰軒的話火上澆油,讓她的臉立時紅透起來。
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暈暈乎乎地跟着杜應海出去,好死不死,出門的時候心思萎靡,被門檻拌了下。
差點沒摔出去。
這次她聽到了,那些宮女太監怎麽也忍不住了的笑聲。偏偏杜應海那厮慌裏慌張過來扶她,沖着她大聲道:“孫大夫,走路要看腳下啊!”
孫靈陌欲哭無淚。
待她走後,太後沖着她背影笑了笑,說道:“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到了皇兒面前卻是如此冒失。”
起身朝裏屋走過去,坐在趙辰軒面前,苦口婆心道:“皇兒,這解藥還是要有人試過才好。人心險惡,自廉賀之一案後,哀家心裏總不安生。當年皇兒雖誅了他九族,可近日哀家聽聞廉黨在外仍有餘孽未除。若這大夫與廉黨有所勾結……”
“母後放心,”趙辰軒打斷了她的話:“孫靈陌雖底細不清,可也絕非大奸大惡之徒,兒臣若無把握就不會讓你把她請來了。”
太後颔首道:“哀家看他也無壞心。只是他身世确實蹊跷,竟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來。倒像是……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方才問其來處,他也只說自己是鄉野村人。可哀家瞧他言談氣度,那可非尋常人家能教出來的。”
趙辰軒道:“憑她是哪裏來的,治得好朕的病便是有用。母後別再傷神,回去歇着吧。”
太後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麽,起身在李福祿攙扶下走了。
将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麽,回身道:“孫靈陌若當真治得好皇兒的病,這樣的神醫我們是萬不能放他走的。他在宮外也并沒什麽住處,既入了宮來,不知要如何安置方才妥帖?”
趙辰軒默了會兒,輕擡眼睫,說道:“缪老先生走後,醫官局旁的倚晴館便一直空着。暫且讓她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