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刀下留人 — 第 32 章 案發現場
案發現場
八百塊的鋼化膜質量真心感人。
徐悅寧回來的時候,只看到了微信上的未接來電,完全沒覺察出手機有摔過的痕跡。
徐慧媛好像也已經睡着了,徐悅寧見她雙手握拳撐在大腿上,身子微向前傾,甚至都沒個倚靠,更別提會睡得舒服了。
但這會兒醫院床位确實緊張,她又不能喪心病狂把人家病號小朋友搖起來騰地方。
想着最多再有半個小時,司機和助理肯定能到,到時候說什麽也要勸徐慧媛跟他們離開休息。
至于現在……她輕手輕腳關好陽臺的門,像個早戀不敢被家長發現的中學生一樣,将聽筒音量也調低幾度,确保應該不會被裏屋聽見後,才按下回撥。
一秒。兩秒。三秒。
截止到第三秒為止,電話通了。
然後第五秒。第六秒……
手機兩端的人都沒開口。
這回倒不是出于什麽推拉招數、誰先主動誰占下風之類的算計,反正就徐悅寧個人來說,她完全是因為前幾天發微信的風格太熱情奔放,跟他們最後一次分別時的狀态反差巨大。
然後現在又進展到了“實時語音連線”環節,腦子有點發懵,拿不準該用什麽态度應對了而已。
“蔣倩。”
豐紹先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他這一句叫得既平且輕。就像隔着幾千公裏,他沒有親眼看見她人在哪兒、在做什麽,卻很确定她一定在認真聽着一樣。
徐悅寧應了聲。
随着這兩個字破冰,所有糾結頓時煙消雲散,她感覺自己的e人屬性又直線上升回歸到超高水平。于是在那聲“恩”之後,很快情意綿綿補充了句,“我在呢,寶貝。”
“……”
這句話不知怎麽戳中了男人的笑點,徐悅寧聽見他帶着戲谑意味的低笑……有點不爽。
就。
莫名覺得自己像調戲千年狐貍不成,反被狐貍精随便就笑亂了陣腳的小趴菜!
就在不久前,她還自诩,也能算得上五百年道行的小狐貍精呢,現在一下降級成了小趴菜,會心情不爽也是正常的。
“找我什麽事?”徐悅寧腳下踢踏着欄杆,沒好氣地問。
“噢,倒也沒有什麽重要的大事。”聽出她的情緒,豐紹挺給面子地收斂了笑意。
不過語氣仍舊不急不緩,很從容悠閑的腔調,刺得人耳朵又麻又癢。
“我就是有點擔心。”
“恩?”
“怕我再不打這個電話,小蔣總的思念就要撐到極限。”
徐悅寧頓時又被他給逗樂了,眯着眼睛笑道,“寶貝,在我心裏,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屑用這種口是心非的說辭的人呢。”
眉梢一挑,豐紹屈指點了點茶幾上那一沓剛收進來的便簽,一字一頓叫她的名字,“蔣倩。”
“我手裏拿着證據,再怎麽也算不上信口開河。
如果我擔心錯了,那證明口是心非的另有其人。”
徐悅寧微愣,旋即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證據”肯定就是自己花了不少工夫,給他寫的那些五花八門的“思念貼。”
可是,按照豐紹原本的行程推算,他看見那些便簽起碼也有兩天了。
過了足足兩天才想起聯系自己,這空白的兩天裏,他又都在忙些什麽?跟誰一起打發時間呢?
徐悅寧忽然意識到,她和豐紹之間連個名分都沒有,自己就已經開始疑神疑鬼想查他的崗了。
同時她也能感覺得到,豐紹對自己也并不怎麽信任。
他得拿那些便簽當成“證據”,才把“想念”說得那麽理直氣壯。
是不是證明,即便是蔣倩主動先低頭告白,她的感情對他來說,仍舊是飄忽不定,甚至可能随時說變就變的東西?
唉。
看來海王之間的戀愛,首先要突破的也是信任大關。而且比尋常人之間建立信任更困難許多。
住院樓的外牆久不翻新,每片瓷磚都蒙着一層厚厚的黑灰。
徐悅寧搞不懂自己怎麽想的,伸出手指頭在最近的那塊上面蹭了一把,黑乎乎的牆面上頓時多了抹也不怎麽幹淨的灰色。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髒得簡直驚心動魄,身邊沒有紙巾,她難以忍受地在外套邊緣擦了一下。
結果就是手指和外套一起髒得驚心動魄了。
“……”
這不純粹吃飽了撐的嗎?
她有些郁悶地嘆了口氣。
嘆氣聲輕飄飄落到豐紹耳朵裏,男人頓了下,又叫她,“蔣倩。”
“恩。”
“什麽時候回來?”
徐悅寧估算着時間,“再過四五天吧。”
豐紹一笑,調侃道,“真就一天也不能比我少?”
這話說的,就差指着她鼻子數落她小肚雞腸,連出差都斤斤計較故意吊着人了!
徐悅寧更不高興,覺得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小人之心惡劣揣測。
但她也不想沖豐紹發脾氣,憋了一會兒,所有情緒又化成重重的一聲嘆息。
“唉!”
可能是因為嘆氣會傳染,也可能她惆悵的心情通過電波連接到了電話另外一頭,總之她這邊嘆完,那邊,豐紹也極短極快速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輕嘆出聲。
“好了。”他妥協般說,“四五天就四五天,那就等你回來再聊。”
聽在徐悅寧耳朵裏,就覺得他對待自己耐心也實在欠奉。
這麽久才終于主動打個電話,還一言不合就要挂掉。
心都涼了半截,更別提會去挽留了。
她用盡量平靜,聽不出喜怒的語氣回了句“好”。
而後把手機從耳旁移開,正要按下結束鍵,隐隐約約,似乎聽見男人最後又說了幾個字。
一陣裹挾着夕陽、消毒水、和草木氣息的微風拂來,徐悅寧迎着風,微微張大了眼睛。
她連忙重新把聽筒貼近耳朵,但這回豐紹挂斷得倒是徹底,只留給她一聲清清楚楚的“嘟——”
*
再次回到病房,屋子裏已經多了好幾個人。
司機、助理,得知消息後在返程途中就匆忙掉頭往醫院趕的校長,以及跟她一塊來的另外一位體育老師。
病房本就不大,一下加塞進這麽多人,更顯擁擠。
剛才幾人見蔣倩正打電話,都沒好意思過去打擾,等她忙完,校長才忙不疊開口,又是道謝又是道歉,辛苦她跑這一趟。
周紅紅還要住院觀察,一時半會兒肯定走不了,原本徐悅寧打算讓司機和助理今晚一塊留下來陪床,校長哪好意思再麻煩她們?趕緊說她和體育老師留下就行。
那更好了。
徐悅寧點頭,一點也沒猶豫就答應下來。
随即又安排助理在附近的酒店訂房,大家一起過去休息。
這時,從剛才起一直安靜待在角落的徐慧媛忽然出聲說道,“我回學校去。”
她聲音不大,也不小。
在場這麽多人,有的或許也聽見了,但沒那個耐心理會她莫名其妙的麻煩想法,要麽忙着講熱情的場面話,要麽從旁陪着堆笑。
徐悅寧是聽見的人其中一個,她轉頭看向徐慧媛,“徐阿姨,你回學校有什麽急事嗎?天色暗了路不好走,休息一晚,明天上午咱們再一塊回呗。”
“是啊徐阿姨。”助理也幫腔說道,“房間我都已經訂好了,正好咱們四個,一人一間,不住就浪費了啊。”
這次,徐慧媛沉默了半天都沒回應,大家把她的沉默當做默認。
結果,一群人往樓下停車場走的時候,她卻後退幾步與衆人拉開距離,又說了句,“這個時間往山裏去的班車還沒停,我過去等班車就好。”
“……”
她堅持要當晚就回宿舍,問她原因,她只說有私密的事情不方便透露。
徐悅寧想當然地認為,所謂的私密事,肯定就是跟貼身衣物,或者生理期有關的這類。
換成她,她可能也不想說,別提徐慧媛這麽注重體面的人了。
雖然有班車,一個女人黑着天獨自往那窮山僻壤的地方去,總歸不夠安全。
于是徐悅寧大手一揮重新做了決定,“一塊回!要是明天早上我起得來床,還打算繼續給那群小孩子們上課呢!”
“來,徐阿姨,你來跟我坐一輛車吧。”
大型SUV的後座足夠寬敞舒适,徐悅寧脫了鞋蜷在座位裏,昏昏欲睡。
沒多會兒,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唇角彎起甜蜜的弧度。
她突然迫不及待抓出手機,打開微信對話框,唰唰發出去好幾條消息:
說好了哈。
我們現在!
已經是彼此的寶貝了!!
落嘴無悔!!!
豐紹最後說的那句話她沒有完全聽清,但連蒙帶猜,前半句應該是讓她注意身體。
後半句。
确切地說應該是最後那兩個字,徐悅寧百分百确定自己肯定沒有弄錯。
他也叫了她寶貝。
她打字快,消息發得快,撤回得也快。
沖動。考慮。沒考慮出什麽結果,好像又想再沖動了。
一個問號出現在齊刷刷的幾條撤回之後。
徐悅寧還沒想好怎麽解釋,下一句已經緊跟着跳了出來:落字也該無悔。
嘿嘿。
“……”
她沉浸在棉花糖般愉悅的心情裏,以至于半點沒注意到,僅僅幾步之遙,坐在她旁邊的徐慧媛,一直在盯着她。
用一種平靜,但絕不平常,沉寂中包裹着驚人幽黑的眼神。
一動不動地,死盯着她。
*
整個晚上,徐悅寧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豐紹聊天,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轉天早上她一睜眼,第一反應仍是去看手機。
和豐紹聊天界面的最後一條,停留在對一款最新出産的德系跑車的顏色讨論上面。
徐悅寧覺得藍色和紫色好看,豐紹說銀色也挺不錯的。
除此之外,應用分身也有新消息提示。
就在幾個小時前,淩晨一點多鐘,徐慧媛發消息稱:
寧寧,我最近來到了瑞峰,你不幸出事的那個地方。
我好像發現了一些,關于你遇難細節的線索。
這些線索,一定能成為揭露蔣倩惡行的重要證據!
相信我,不管過去多久,哪怕十年二十年,該讨回的公道,我一定會替你都讨回來!
“……”
徐悅寧的視線在這些字符上停留了不短的時間。
不同于前幾次她得知徐慧媛放不下對蔣倩的猜疑時的頭大、煩躁和憤怒。
此時的她,神色微妙,甚至透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退出應用,徐悅寧很快換洗收拾。到教室走上講臺,又是那個慷慨善良,被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所有人敬愛的大善人、好老師了。
區別于昨天的松弛頓感,今天的她似乎尤其敏銳。
某節課中途,她感覺一道視線緊緊黏在自己背後,倏地回頭,果不其然,教室後門的小窗戶處,徐慧媛露出半截頭顱。
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見底地緊盯着她。
四目相對好幾秒後,她才終于慢吞吞移開目光,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這一天裏,徐悅寧又和徐慧媛碰了好幾次面。
原本這是她每天最愉悅的時刻,也是她到這來最主要的原因。
然而從這一天起,無論何時,只要她出現在徐慧媛的視野裏,總能感覺到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森冷的注視。
徐慧媛也知道她察覺到了,但她似乎已經懶得費心掩飾。
到底是什麽樣的線索……能讓她一夜之間态度如此大變?
或者說……時間過去這麽久,真的還能留下什麽所謂的線索、證據嗎?
徐悅寧忽然懷疑起徐慧媛的精神狀态,會不會,一切根本是她過度腦補幻想出來的?
如果是,應該盡早讓她接受專業的心理幹預治療。
可萬一。
不是呢?
……
徐悅寧這次超乎尋常地耐得住性子,她沒管微信上的信息,權當沒有看見。
當着徐慧媛的面,也假裝不在意她的反常,始終很友善地對她微笑,像朋友一樣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又過去一天,晌午時分,校長從鎮上回來了。
“吃飯了嗎?”
“我吃過了蔣總,您呢?”
略點了下頭,徐悅寧示意她跟自己往僻靜的地方走。
徐悅寧對這位校長的印象,是相當聰明懂分寸,而且嘴巴夠嚴,不該說的從不往外說,不該問的也向來不會反複追問。
因此她常常連前因後果都不解釋,也并不需要編什麽理由借口,上來就直接打聽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地震之後,整個校區基本都推翻重建了一遍,那上次我們來,被困的地方大概在哪個位置,還能分辨得出嗎?”
“是推翻重建了沒錯。”校長不知她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誠實答道,“但你們上次住的其實是貴賓招待所,和員工宿舍不在一個位置。
新校區重建的時候,考慮到距離和成本因素,把新的貴賓招待所,也就是你們現在住的地方,也建在了校區內部。
至于原先的廢墟,因為沒有利用價值,一直都擺在那沒處理過。”
竟然,完全沒處理過嗎?
也就是說除了風吹雨淋,那裏簡直能算得上一處沒有人為破壞過的,保存相對完好的……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