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刀下留人 — 第 31 章 陰魂不散
陰魂不散
如果給一件事加上某種特定的補充條件,那這件事很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如讓徐悅寧再去一次瑞峰,她是萬萬不樂意的。
但既然徐慧媛也在,那地方對于她的恐怖程度,似乎一下子直線下降到約等于無。
有媽媽在的地方,能恐怖到哪裏去呢?
她甚至産生了些幻想的英勇,要是再發生一次地震,她們兩個待在一起,自己還正好能保護她呢!
況且,她實在已經有太久沒和徐慧媛相處過了,趁着和山區小朋友們剛互動完不久,以公益的名義再去一趟,似乎是個不錯的由頭。
想到這,她又向校長打聽了下,“徐慧媛預計在那待多長時間?”
“原本說是一兩個月,不過又聽說她兒子要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她不好缺席,所以最晚下禮拜就會離開。至于之後還會不會再來,什麽時候來,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也不方便問得那麽細致。”
周子亮要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
這麽快?
在徐悅寧以前的構想中,周子亮應該是那種讨媳婦會很困難的類型,可能要等到三十好幾,才在各方長輩的催促和幫忙牽線下,勉強得到個同樣被催到發麻的女人的點頭。
沒想到這才剛畢業不久,終身大事就已經要定下來了。
按時間推測,他女朋友大概率是在學校就認識的吧?
校園戀愛能順利步入婚姻,在徐悅寧看來,是一件非常純粹和幸運的事。
她下意識就搬出自己的感情狀态和對方做比較。
恩……雖然她的校園戀情沒有成功,但想到自己目前的對象是豐紹那種水準的極品帥哥,不由大感心曠神怡,以往在這條路上踩過的坑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話說回來,徐慧媛最遲一周後就要回去雲川,一旦她離開,以後再想有這樣一個機會,能正大光明跟她在一個地方待上幾天,恐怕比買彩票中頭獎還要困難。
一邊是很快就要離開的徐慧媛,一邊是馬上就要回來的豐紹,徐悅寧在兩者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
她和豐紹,有的是機會來日方長嘛!
……
話雖如此,當第二天白天她坐在候機廳裏,還是感覺有點心虛。
尤其當她随手拍了張帶有蘊州機場标志的照片發給豐紹,對方居然秒回了張同樣在候機廳的照片。
估計是對她提前十幾個小時準備“接機”的做法大為感動,還摸摸頭誇獎她,“好乖。”
“回家等我去吧。”
徐悅寧:“……”
徐悅寧:“不好意思啊,臨時有急事準備出差,只能晚幾天再見了。”【波浪嘴八字眉小黃人.gif】
豐紹:“行。”
徐悅寧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地從這單個字的字縫裏看出了“不爽”。
要不說網聊的确是拉近距離的極佳方式呢,以前和豐紹面對面的時候,她難免有些端着,放不下架子,現在才加上微信沒幾天,說話顧忌都少了很多。
再配合着一點心虛情緒作祟,徐悅寧用上了哄勸讨好的語氣。
“唉,這要是普通的出差,哪能比得上跟我的寶貝見面重要?”
“但誰讓我心懷大愛,抛不下公益事業呢?”
“相信寶貝也一定是個內心充滿善良充滿愛心的人吧!”【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地球另一端的候機廳內。
男人心情不錯地勾着唇,不緊不慢在屏幕上敲下幾個字。
“我一般。”
“……”
*
兩天前剛下過雨,從機場進山區的一路上,天色也一直沒有放晴。
也就空氣勉強還算清新。
時隔一年半再次進山,徐悅寧和那時的蔣倩一樣,連助理帶攝影師打光師,浩浩蕩蕩帶了十幾號人。
這次倒是沒租小巴車,和上次太雷同的話,徐悅寧嫌不吉利。于是專門弄來好幾輛奢華型SUV,算是讓其他工作人員免費蹭了一波福利。
得知她要過來,校長還組織中高低年級的學生,提前排練了幾個節目。
徐悅寧覺得沒什麽必要,不過也很給面子地坐到了最後。
之後就是捐贈儀式。
其實給山區的打款,一直由基金會專人負責,這趟徐悅寧來,也只帶了些文具、體育器材,并不會另外追加金額,但攝影師都帶了,面子功夫自然也得做足。
……
直到晚飯時分,徐悅寧才總算在這裏見到了徐慧媛的第一面。
她作為後勤人員,下午陪一個發燒的小孩去鎮上輸液,回來後又一直待在廚房幫忙。
連節目都排練了,想必全校所有人都知道歡迎的是誰,是以徐慧媛見到她也并不驚訝。
确切地說,除了剛進門時打了個照面,之後兩人連吃飯中間都隔着幾桌,更別提會有什麽交流了。
這跟徐悅寧預想中的狀态差不太多,原本她就沒有更多不切實際的奢求,像這樣平平淡淡待在一個地方,每天打幾個照面,已經很讓她覺得安寧。
第二天也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大概校長見她懶洋洋的無所事事,生怕自己招待不周讓她不高興,一大早就跑到她面前積極推薦,羅列了一堆當地吃喝玩樂的地方邀請她去。
當然,這小地方吃喝玩樂的場所也都沒什麽稀奇的,左不過就是電影院、游樂場、展館……徐悅寧完全不感興趣,拒絕得十分了當,“不去!”
倒是助理考慮到他們手頭的素材,大部分都集中在學校內部,而展館內展示的是整個瑞峰南部一帶的歷史變遷,在視覺上會豐富許多,有一去的價值。
她考慮得很對,但那展館離學校并不算近,來回需要三小時左右的車程,因此徐悅寧毫不猶豫再次拒絕,“說了不去,不用說了。”
心思一轉,她突然想到校長之前還說過徐慧媛來這裏是為了支教,不過就自己過來的這兩天,好像一直見她在忙些雜活兒,沒上過課。
也不知是她自己主動要求,還是教務人員給她的安排。徐慧媛那種生怕給人添麻煩的性格,有人安排她幫忙,即便跟自己原本的計劃存在差異,她大概率也狠不下心拒絕。
“現在學校裏的師資力量是怎麽個情況?已經不缺人上課了對吧?”徐悅寧琢磨着這件事,随口問道。
“幾門教主科的老師都有,就是數量還不太夠,所以每人要同時兼好幾個年級。另外後勤處也一直缺人,那位徐姐剛來的時候,本來是想教低年級語文,後來又說自己待不了多長時間就要走,不方便備課,所以主動加入的後勤。”
“備課是怎麽個備法?很複雜嗎?”
校長看出她對這方面的興致,忙笑着說:“不複雜,低年級嘛,學的東西對大多數成年人來說,都算簡單。要是蔣總感興趣的話,也來講幾節試試?我可以把其他老師的教案拿來給您參考。”
“……”
于是在閑晃了兩天之後,徐悅寧居然邁上講臺,開始了自己的“教師生涯”。
起初,校長還擔心她适應不了,放下手頭的事專程跑來陪同控場,結果卻見她如魚得水,講完上午的幾節語文,還意猶未盡想接着講下午的數學和英語。
恰逢一批新設備剛到鎮上,需要有人先去驗收,檢查完沒有問題再安排車輛送來學校。想着應該出不了什麽岔子,當天下午,她就動身去看設備了。
誰想到這麽巧,她前腳走,後腳還真就發生了意外。
當時,徐悅寧正用粉筆在黑板上列算式,聽到後面有人奇怪發問,“诶,那個小朋友,你要去哪兒?”
“周紅紅,上課呢你幹啥去?快回來啊!”
轉身,見到個穿粉色夾襖,個頭還沒她腿長的小蘿蔔丁正在靠近教室門口的地方躊躇。
她看起來想出去,又不是很确定要出去,被人這麽一喊,更加迷茫,臉上出現明顯焦急的神色,然後很快徹底崩潰,一仰頭,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是完全撕心裂肺的那種哭法,徐悅寧以前也見過小孩哭,可以前只需要嫌棄地撇撇嘴躲開,又不需要她哄。
除了她,這會兒教室裏的成年人就只還剩個跟拍的男性攝影師,也是手足無措,一看就沒有哄孩子的經驗。
沒辦法,徐悅寧正準備硬着頭皮上前,試着看能不能問出她在悲傷什麽,驟然聞到一股惡心的惡臭。
她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這小孩,這這這!她肯定是拉到褲子裏了呀!
沒等她從震撼中回神,教室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有人像躲避生化武器一樣,搬着椅子三五成群地縮到角落,還有人飛奔出去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周紅紅變異了啊!”
別說,話雖然喊得令人難堪,好歹起到了點作用,一下子把其他教室的幾個老師都給引過來了。
徐慧媛也在其中。
她一眼認出周紅紅,也敏銳地覺察出她發生了什麽。
學校裏平時沒專門準備小孩的衣服,她先是把人帶到自己的宿舍裏,給周紅紅清理了身上的穢物,然後找出一件自己的毛衣給她套上。
由于身高差距很大,徐慧媛的褲子她是肯定穿不了的,好在毛衣也夠大,能垂到小腿肚的位置。
徐慧媛又給她套上雙幹淨的襪子,最後,用厚外套把她給嚴嚴實實裹住,抱起來往外面走。
周紅紅的情緒已經冷靜下來,不哭不鬧,順從地讓徐慧媛抱着,頭埋在她胸前,臉色有點蒼白。
徐悅寧迎上去,仍舊是有點無所适從的狀态,猶豫着問,“這孩子……怎麽樣了?要不,我來抱她?”
畢竟自己“年輕力壯”,抱起來應該會比徐慧媛輕松一些。
徐慧媛看了她一眼,搖頭,“她前兩天就因為腸炎到鎮上輸液,本以為好得差不多了,回來吃點兒藥繼續養養就行,可我剛才摸着,好像又燒起來了。
以防萬一,還是得去住院,否則突然嚴重起來,光靠校醫室的水平肯定不夠救治。”
徐悅寧馬上說:“我送你們。”
她親自開車,載上徐慧媛和周紅紅,路上又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打給他們要去的醫院,把孩子的反應和症狀跟接聽的值班員說了,讓他們提前先做準備。
在經過醫生的初步判斷,被告知情況應該不太緊急,可以住院慢慢觀察之後,第二通則是打給自己的助理,吩咐她收拾些周紅紅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送來。
*
最近正是流感高發期,醫院裏人滿為患,尤其兒科。
排隊拿號、等拍片、等拿藥、等病房……直到天色擦黑,兩人才總算能坐下來緩一口氣。
周紅紅早就困得睡着了,徐慧媛擡眼看了幾次,見對面蔣倩一直穩當地在椅子上坐着,百無聊賴,還打了兩個哈欠,終于忍不住出聲說:“蔣總,你要是累了,這附近有家酒店,醫院這邊有我在就行。”
徐悅寧哪願意讓她熬夜?忙說:“阿姨我沒事的,等會兒我助理過來送衣服,順便讓司機接您去酒店。”
話雖這麽說,今天一天幹了這麽多事,眼皮實在有些沉重,徐悅寧把手機放到床旁邊的矮櫃上,起身去洗手間,打算洗個臉清醒清醒。
随着她人消失在病房裏,徐慧媛擰着眉,慢慢的,僵着身子向後靠到椅背上,吐出一口濁氣。
女兒出事之後,她對蔣倩這個人一直十分反感抵觸,不久前更是把對她的質疑和憤怒鬧到了明面上。
原本她來瑞峰,是試圖轉移注意力,給自己過于高壓的情緒松松綁,誰知那人卻像陰魂不散,總能以各種方式出現在她的眼前飄蕩。
徐慧媛很壓抑、很憋悶,特別是當她看到,蔣倩仍舊像一年多前一樣,對自己客氣熱心,似乎完全沒因為前陣子的事産生任何芥蒂、受到任何影響。
呵呵。
所以……不管她怎麽折騰,對于蔣倩那樣的人來說,果然連輕飄飄的瘙癢都算不上吧?
無力地閉起眼睛,下一秒,一陣鈴聲在屋內響起。
鈴聲是來自蔣倩的手機。
徐慧媛淡淡掃了一眼,就繼續沉默地坐着。
然而她那手機放得随意,離櫃子邊緣很近,一邊震動一邊響鈴,終于“啪”地扣到了地上。
周紅紅受驚似的哼唧起來,徐慧媛這才抿着唇,慢吞吞繞到病床另一側,彎腰把她的手機撿起。
這間病房應該是剛打掃過,地上還有濕漉漉的水漬,粘得手機屏幕也花了一片。
她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蔣倩的手機沒設鎖屏密碼,徐慧媛開始也忘了注意,結果随着她擦拭的動作,屏幕一通狂閃亂跳。
她手忙腳亂地停下,想把桌面恢複原狀,不經意點開了微信應用分身。
……
“啪!”
可憐的手機在短短幾分鐘內,第二次翻扣在地。
重重砸在徐慧媛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