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50年1月7日，晚上22時7分。

談靈走到被她射穿的座位旁，看詭異的紅光不再時不時閃一下，她撕開座位破洞的表皮。

周圍有鬼火在燒，她很輕易就看到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滾落在地上。

她拿起來瞧了瞧，這是一只怪物的眼睛，足足有半個手掌大。

這只眼睛的正中心被子彈射中，流出來的紅色液體又黏又惡心。

紅毛一直留意着她的動作，在談靈繼續走的時候，他選擇跟上。

他視線緊緊跟随談靈的動作，看見座位裏面藏了一個眼珠的那一刻，紅毛後背的汗涔涔滾下。

談靈拿着黏黏的眼球思索兩秒，轉身看向身後的玩家。

她掃過後面的幾人，最後視線停留在距她最近的紅毛身上:“你拿着。”

紅毛不敢不接:“……好。”

胖子背着謝菲兒，走累了就一直低着頭，什麽都沒看到，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出于疑惑，胖子擡起頭。

看到紅毛手上的東西，他雙眼瞪大，反射性的後退。

一不小心踩空臺階，他仰頭就要摔下去。

擔心身後背着的謝菲兒會被他砸成肉餅，胖子很快松開手，他轉了一個身，把謝菲兒朝一側推了一把。

謝菲兒摔在臺階上，疼痛感讓她清醒幾分。她緩緩睜開眼，模糊看到一個球滾下去，愣了一下。

等再揉揉眼睜開，就發現剛剛滾下去的是胖子。

談靈聽到聲響，垂眸看過去。

她靜靜看着胖子一階階滾下，在他摔到最後，只是發出哀叫聲，并沒有其他問題時，談靈眉宇輕輕挑起。

泡泡袖女孩擔心他的安危，想過去看看，但又有些猶豫。

她害怕胖子真的是被怪物控制的人，又害怕他不是，自己過去幫忙，會被談靈肩膀上的怪物吃掉。

他們一動不動，周圍的鬼火越燒越旺，等到了最後，這兒的模樣發生了變化。

原本有牆的地方，變成了可以供玩家走動的路。

紙人離開的方向被鬼火照亮，那兒是一個死胡同，它緊緊貼着牆壁，好似這樣不引人注目一般。

談靈緩步走過去，紙人很薄，有小動作也不易察覺，但她還是能夠看出來，這東西在發抖:“你在怕什麽？”

鬼火是抓不到的，她從虛拟指環中拿出高爆手.雷:“你怕火？還是怕別的？”

紙人怕談靈把危險東西扔過來，它縮小了一部分，身上有幾個腳印顯露出來。

那是它貼在地面，想阻止泡泡袖女孩走動的時候被她踩的。

泡泡袖女孩看到腳印，莫名覺得心疼，但心底對談靈的恐懼，大于她對紙人莫名的心疼。

談靈看着它身上的腳印，路走到一半又停下來。

如果不遠處的蠢貨，是被紙人選中的，那只有她可以看到其他玩家看不到的畫面。

談靈指尖摩挲手.雷，思索片刻，分給泡泡袖女孩一點視線:“你過去。”

不光泡泡袖女孩愣住，一旁的紅毛也愣住了。

他懷疑女孩是被怪物控制的，紙人是他們離開這兒的唯一辦法，它被怪物控制的人毀掉了怎麽辦？

察覺泡泡袖女孩在經過紅毛時，他有細微阻攔動作，談靈淡淡道:“你想死？”

紅毛沒料到被瞧見，他立馬收回手，但為了以防萬一，很快解釋:“我認為她有問題。”

談靈沒理會他，她重新看向紙人:“把你知道的全部傳達給她，如果不聽話，就等着消失。”

剛來到這兒，聽顏舒玉提到紙人時，他說的是“它們”，這說明副本裏面不只有眼前一個紙人。

不聽話的東西留着沒有用處，她總能遇到懂事的。

看出談靈不是在說笑，紙人沒有抵觸被迫帶着目的朝它走過來的泡泡袖女孩。

伸手摸到紙人，泡泡袖女孩眼前很快又多出許多畫面，大部分都是血腥恐怖的……

女孩臉色發白:“我、我看到怪物控制玩家，讓他們自相殘殺。”

談靈“嗯”了一聲，她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

許多蠢貨都是貪婪的，他們即使不被怪物控制，也會為了一己私利，幹出殘害身邊人的事情。

摔到樓梯最下面的胖子，緩過疼痛勁兒，一擡頭就看到女孩此刻在紙人身旁，另一邊的紅毛一副防備似的模樣，他只覺不好。

匆匆從地上爬起來，胖子快步朝女孩跑，身上的疼痛感仿佛不存在一樣。

談靈側眸，留意到胖子的動作，她沒有去阻止。

紅毛見狀，以為胖子也猜到女孩有問題，他眼前一亮。只是，礙于談靈剛剛警告過他一次，他不敢說話，只能投過去鼓勵似的視線。

女孩沉浸在畫面當中，沒注意胖子靠近。倒是她身旁的紙人，見胖子接近，立馬和女孩拉開了距離。

胖子沒意識到什麽，他一口氣都不帶喘的:“我陪你一起。”

聽到胖子的聲音，泡泡袖女孩吓到尖叫一聲。

她捂着嘴巴，呼吸急促起來。不想跟胖子站在一起，她快步朝談靈跑過去，在此刻，她心底最恐懼的，是最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

談靈若有所思:“怎麽控制的？”

泡泡袖女孩只敢躲在她身後，并不敢有其他動作:“水，真的有水。黑乎乎的頭頂上，有一個觸手穿透我們以為是牆的地方，碰了他的後背。”

胖子很生氣，他指着女孩:“我幫了你這麽多，你怎麽可以血口噴人？”

女孩咬咬唇，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你可以、可以脫了上衣，你脫下來就知道了。”

胖子瞬間無語，他自己的身體他還不清楚？

身上這麽多肉，被怪物穿透控制四肢，這麽搞笑的事情居然還能一本正經說出來。

胖子嘴裏嘟囔一陣，看他們都懷疑自己，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我掀給你們看！”

泡泡袖女孩瞬間閉上眼，她并非覺得不好意思，只是怕再看一次這種畫面，會害怕到崩潰。

談靈在他掀起衣服後，略有些意外。

胖子皮囊下鼓鼓囊囊的，那看着并不是肉，而是怪物的觸手。

紅毛瞧見，眼前一黑，忍不住自責。他剛剛懷疑錯了，有問題的是胖子……

謝菲兒也滿是詫異，任誰看到活生生的人，實際是這幅模樣，都會難以接受。

胖子看他們表情有些不對勁，低頭瞅瞅肚子。

這一看，他險些吓暈過去。肚皮凸起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又吓人又詭異。

他顫抖着伸手摸了一把，肚皮裏面的觸手像是問好一般，活動着蹭了蹭他的手心。

談靈緩步走到他身後，就着胖子掀起的衣服看裏面。

他後背的皮肉是空的，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又一條觸手，還有之前纏繞過蠢貨腦袋的怪物胡須。

胖子不敢動，他很少哭，現在想哭，但哭不出來:“我還有救嗎？”

談靈伸手扯了一把長在他體內的觸手，胖子疼到倒吸一口氣。他感覺心髒被人狠狠揪住了，可□□卻沒有任何被觸碰的感覺。

胖子松開掀衣服的手，跪倒在地上。他不敢相信這些，分明被謝菲兒的時候，他會感覺到累啊！

被怪物控制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感覺到累？

胖子越想越痛苦，他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想冷靜下來，但他是冷靜了，體內的觸手感覺到不對勁，慢慢活躍起來。

疼，心髒很疼，腿也很疼……

對了！他被談靈踢到過腿！

胖子撸起褲腿，見他的兩條腿沒有醜陋的凸起，松了口氣。

泡泡袖女孩表情不是很好:“你摸摸你的腿，是不是斷了？”

胖子聽到，他愣了一下。

他看着雙腿，有些猶豫，要碰一下試試嗎？

可看着是好的啊……

談靈看了一陣，覺得有點意思。

剛剛提到怪物控制玩家之間自相殘殺，現在卻相反。

怪物沒有阻止蠢貨摔下樓梯時救人，這是為了什麽？

難不成，和蠢貨交出來的紙條有關系？

死亡只是起點，舊的支配者将重新主導這世間……

談靈思索片刻，看向紙人:“不想消失就帶路。”

有問題的人被找出，紙人像是放下重擔一般，走在最前面帶路。

它雖然還是忌憚談靈，但能夠感覺出來，她并非和怪物一樣，會随意害人。

胖子跟在談靈身後，他手指時不時卷一下衣角:“我能跟着你們一起走嗎？”

談靈沒回應，不遠處的紅毛覺得胖子可憐:“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出來，就出來吧。”

泡泡袖女孩攥攥手，也道:“出去不是有随機寶箱嘛？你一起、一起出去，說不準有可以救你的東西。”

胖子覺得非常有道理，他放心不少，走路的步子都不自覺放大很多。

只是，被紙人帶到離開副本的地方，他沒能和談靈及其他人一樣走出副本。

胖子後背的觸手，感知到什麽一般，脫離了他的身體。

謝菲兒聽不見身後有動靜，疑惑轉身。

她在離開副本門，轉過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胖子上半身幹扁入一張紙，他倒在地上沒了意識，那雙曾經炯炯有神的眼睛，變成了綠色。

紙人也沒能走出副本，它戀戀不舍又無可奈何一般，目送他們離開。

離開副本的門外，有三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有一個寶箱，只有中間的桌子上多了一張字條。

泡泡袖女孩和紅毛都不敢和談靈争，他們停在不遠處，等她選好了才去分剩下的。

談靈走到中間的桌子旁，她拿起紙條，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副本死亡玩家共六百人，紙人共六百。